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終場哨響前的第三十七秒,常州隊的10號球員在禁區(qū)弧頂踢出那腳弧線球時,看臺上穿紅色外套的大姐正低頭擰開礦泉水瓶。瓶蓋"啵"地彈開的瞬間,她聽見周圍的呼吸聲突然集體凝固,接著是一陣掀翻屋頂?shù)膮群啊闱虿林T柱內(nèi)側(cè)撞進網(wǎng)窩的脆響,像一根針,猝不及防刺破了整座體育場攢了九十分鐘的緊張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她猛地抬頭時,正撞見前排戴眼鏡的男生用手背抹臉。那副黑框眼鏡滑到鼻尖,露出的眼尾紅得發(fā)亮,像被夕陽烤過的云。她想笑這人太夸張,嘴角剛揚起來,喉嚨卻突然發(fā)緊,有溫?zé)岬臇|西順著臉頰往下淌。直到身旁陌生大叔的肩膀輕輕撞了她一下,遞來半包紙巾,她才發(fā)現(xiàn),看臺上早已一片婆娑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沒人說得清為什么會哭。穿紅色外套的大姐是陪丈夫來的,她連越位規(guī)則都搞不懂,卻記得賽前聽解說員說,常州隊是今年的升班馬,賽季初被媒體預(yù)測"十有八九要降級";戴眼鏡的男生是附近大學(xué)的學(xué)生,買的是最便宜的學(xué)生票,他來這兒是因為球隊訓(xùn)練場就在學(xué)校旁,每天傍晚都能看見那些球員頂著烈日加練,有次下雨,他撐著傘經(jīng)過,看見守門員跪在泥地里一遍遍撲球,球衣擰出的水在腳邊積成小水洼;遞紙巾的大叔開了家小飯館,球隊輸球最慘的那陣子,他總看見幾個球員穿著濕透的訓(xùn)練服來吃牛肉面,加雙份牛肉,說"多補點勁兒,下周贏回來",可下周的比分牌上,數(shù)字依舊刺眼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這粒進球太不像"奇跡"該有的樣子了。沒有眼花繚亂的配合,沒有球星一錘定音的霸氣,甚至連射門的10號,都是個替補登場的小將。他在場上跑了不到二十分鐘,膝蓋上還纏著厚厚的肌效貼——上一場比賽他拉傷了韌帶,醫(yī)生說至少要歇三周,可他今天纏著隊醫(yī)磨了四十分鐘,說"就讓我踢最后半小時,哪怕站著也行"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球進的那一刻,他跪在草皮上,額頭抵著地面,肩膀抖得像秋風(fēng)里的葉子。鏡頭掃過替補席,助教老陳正用力捶著自己的大腿,這位五十多歲的中年人,上個月剛把住院的妻子托付給母親,自己抱著戰(zhàn)術(shù)板睡在訓(xùn)練場的簡易房里;門將趴在門柱上,手套上的泥蹭了滿臉,他這場比賽已經(jīng)撲出了三個單刀,其中一次撲救時撞到門柱,疼得在地上滾了兩圈,爬起來還不忘吼隊友"回防"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看臺上的人們忽然想起很多事。穿紅外套的大姐想起三年前開服裝店虧光積蓄的那個冬夜,她蹲在關(guān)了門的店鋪里數(shù)剩下的紐扣,丈夫在門外抽煙,煙蒂扔了一地,卻沒說過一句"算了";戴眼鏡的男生想起考研復(fù)試被刷那天,他在圖書館樓梯間給家里打電話,強裝平靜說"沒事,明年再考",掛了電話就抱著書包哭,眼淚把筆記本上的單詞暈成了小藍(lán)點;開飯館的大叔想起疫情時店鋪封了兩個月,他每天騎電動車給醫(yī)院送愛心餐,車筐里放著女兒畫的"爸爸加油",其實心里早就打鼓,不知道解封后還能不能把店撐下去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這些事和足球無關(guān),和常州這座城也未必有深交??僧?dāng)那粒球穿過守門員指尖,撞在球網(wǎng)的剎那,所有人都在那道白色的網(wǎng)紋里,看見了自己的影子。我們都曾是被看扁的"常州隊",在生活的綠茵場上笨拙地奔跑,被現(xiàn)實鏟倒時咬著牙爬起來,聽見過太多"你不行"的哨聲,卻還是攥著一口氣,想把球踢向那個看似遙不可及的球門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看臺上的哭聲漸漸變成了笑聲,有人舉著手機給遠(yuǎn)方的人直播,語無倫次地說"贏了,他們真的贏了"。穿紅外套的大姐給丈夫發(fā)微信,說"突然覺得,咱們當(dāng)初重新把店開起來,也挺牛的";戴眼鏡的男生點開和母親的對話框,打字說"媽,我找到工作了,下周去報道";開飯館的大叔掏出手機,給妻子轉(zhuǎn)了筆錢,附言"給閨女買條新裙子,就說爸爸今天見證了個了不起的事兒"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夜幕降臨時,體育場的燈光次第熄滅,退場的人群像一條緩緩流動的河。有人哼著不成調(diào)的歌,有人還在和陌生人擊掌,掌心相碰的瞬間,仿佛傳遞著一種默契——我們?yōu)槟橇_M球流淚,其實是為無數(shù)個沒被看見的清晨和深夜,為那些咬著牙的堅持,為那個沒被生活打垮的自己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237, 35, 8); font-size:22px;">原來啊,普通人的人生從不需要驚天動地的奇跡。有時候,就像常州隊踢進的那粒球,不過是在無數(shù)次被打倒后,多站了一秒,多跑了一步,多拼了一次。而當(dāng)那束光終于照過來時,所有的委屈和疲憊,都會化作眼眶里的溫?zé)?,告訴我們:你看,再難的日子,也能踢進屬于自己的進球。</span>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