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h1> <b>橋洞下的詩販</b></h1> <p class="ql-block"> 我蹲在橋洞底下賣書，面前鋪著一張褪色的藍(lán)塑料布，上面擺著兩摞自己的詩集，還有十幾本別人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的詩集叫《沉默的漩渦》和《口琴手》，印數(shù)不多，每本定價(jià)二十塊，但買的人比偷井蓋的還少。別人的詩集倒是賣得不錯，尤其是海子的，還有些文藝青年路過，翻兩頁，然后掏出手機(jī)拍照發(fā)朋友圈，然后放下書走人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這天下午，一個戴黃色安全帽的男人蹲下來，拿起《口琴手》翻了翻。他手指粗短，指甲縫里嵌著黑泥。他問：“這書講什么的？”我說：“講一個吹口琴的，后來瘋了。”他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又問：“能便宜點(diǎn)不？”我說：“十五?！彼统鲆粡埌櫚桶偷氖畨K錢，又摸出幾個硬幣湊了湊，最后還差五毛。我說算了，書歸你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他咧嘴一笑，把書塞進(jìn)沾滿水泥灰的帆布包里，臨走前問我：“你寫的？”我說是。他說：“挺好，比我們工頭念的安全生產(chǎn)手冊有意思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傍晚時(shí)，一個穿藍(lán)格裙子的姑娘蹲下來翻海子的詩集。她頭發(fā)染成栗色，手腕上戴著一串廉價(jià)佛珠，指甲油剝落得像斑駁的墻皮。她翻了一會兒，抬頭問我：“有顧城的嗎？”我說沒有，但指了指自己的《沉默的漩渦》。她拿起來看了看，皺起眉頭：“你這詩怎么沒標(biāo)點(diǎn)？”我說：“標(biāo)點(diǎn)太貴，出版社給省了?！彼坂鸵恍?，掏錢買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她走的時(shí)候，我問她：“你看得懂？”她沖我眨眨眼：“沒看懂，但感覺挺酷的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夜里十點(diǎn)，城管沒來，倒是來了個醉漢。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我攤前，一屁股坐下，抓起一本《嚎叫》就開始朗誦，聲音大得像是要把橋洞震塌。我提醒他：“哥們，這書二十?！彼芍遥骸霸娛菬o價(jià)的！”我說：“對，但書是二十。”他從兜里摸出一把零錢，數(shù)了半天，最后湊了十塊，又給了我三個啤酒瓶蓋。我說好吧送你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他搖搖晃晃地走了，邊走邊喊：“我看見這一代最杰出的頭腦毀于瘋狂！”我心想，挺好，金斯堡該高興得笑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十一點(diǎn)了，我收拾攤子準(zhǔn)備回家。一個穿風(fēng)衣的男人走過來，蹲下，盯著我的詩攤看了半天。我問他：“買一本？”他搖搖頭，從懷里掏出一本破舊的筆記本，遞給我：“我也寫詩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翻開看了看，字跡潦草，內(nèi)容大多是關(guān)于死亡、孤獨(dú)和地鐵三號線。我說：“寫得不錯。”他眼睛一亮：“真的？”我說：“真的，比我的強(qiáng)?！彼话盐兆∥业氖郑骸敖K于遇到知音了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問他：“你平時(shí)在哪賣？”他說：“不賣，沒人看?！蔽艺f：“你可以來橋洞底下，這兒至少還有人路過?！彼c(diǎn)點(diǎn)頭，把筆記本塞回懷里，轉(zhuǎn)身消失在夜色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收拾完最后一本書，抬頭看了看橋洞外的天空。月亮像被咬了一口的硬幣，冷冷地掛在那兒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知道，明天還得來。</p> <a href="http://www.h-ceramic.com.cn/5ehq7ahx" target="_blank" class="link"><i class="iconfont icon-iconfontlink"> </i>短篇小說：迷路男孩</a> <a href="http://www.h-ceramic.com.cn/5eagsrg8" target="_blank" class="link"><i class="iconfont icon-iconfontlink"> </i>短篇小說：天國鑰匙 · 版本一</a> <a href="http://www.h-ceramic.com.cn/5eq9sosv" target="_blank" class="link"><i class="iconfont icon-iconfontlink"> </i>短篇小說：部落獵手 · 上</a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