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童年)守護苞谷第二天

林森

“早娃，快起來，大人都上工了！”窗外根娃的叫聲把我從夢中驚醒。我翻身下床沖出屋，四周微亮，天邊泛著魚肚白。奶奶喊我洗了臉再走，來不及了，和根娃一路跑到了邱家坡。剛進苞谷林，袁隊長站在坡頂上，招著手大聲喊我和根娃比賽，看誰先跑攏他那兒，獎一個燒苞谷。我倆急忙往上飛奔。越高土坎，根娃手抓小樹一躍而上。我抓茅草剛爬兩步，草根拔起，身子溜滑下地。忙翻身扯住根娃剛才抓的那根小樹，幾步縱身躍上坎。右鞋卻丟落坎底，腳掌磕得生痛，顧不得回去撿，拿到燒苞谷再說。在苞谷林里，我不停地兩手撥著眼前的苞谷葉子，臉被刺痛，赤腳掌踩上樹茬子，一跤撲倒，鉆心的疼痛，忍不住直吸氣，爬起身再跑。根娃飛快地一個勁兒向前跑，袁隊長跟前有個大陡坡，他幾個縱跳爬到坡頂邊，手抓的樹枝折斷了，身子翻著滾兒滾回坡底。迅速翻身再次爬坡，終于先跑到袁隊長面前。我還爬在半坡，只聽袁隊長連聲夸獎根娃是個乖孩子，為爭一個燒苞谷，滾成泥巴蛋兒了。燒苞谷這陣兒沒有，賬先記在水瓢背背上。然后交待隊上各家養(yǎng)的狗已拴住，主要是防野狗，防人偷，要我倆靈性些，少貪玩，多在苞谷林里轉一轉。我氣喘吁吁地爬上坡時，袁隊長已折身走了。我累得肚皮一起一伏地對根娃說: 你跑得快，先去轉轉吧，我歇口氣。小杏提著小竹籃從苞谷林里冒出來，把鞋子扔給我，問有啥急事，連鞋掉了都顧不得撿？我邊穿鞋邊抱怨，爭燒苞谷唄，不過都沒吃上。根娃夸自己總算當了一回乖孩子。我坐在地上穿鞋，腳掌心傷口沾的細土顏色變暗，用手輕摳，痛得腿發(fā)顫。根娃約小杏一起看護苞谷，小杏噘著嘴埋怨她媽讓她扯豬草，不準跟我們混了。昨天袁隊長安排我和根娃看護苞谷林，每天給三分工分，小杏一直為此有怨氣呢！? 我故意挨近根娃耳邊悄悄告訴他，等小杏走開后，我倆到山梁后面去燒苞谷吃。小杏隱隱約約聽到我的話，很生氣，今天就跟著我們，苞谷林里有的是豬草，想隱瞞著吃獨食，休想！根娃拍了拍頭說，今天家狗都拴住了，野狗肯定沒有，袁隊長獎勵的燒苞谷記的是賬，我們慰勞一下自己，有什么不行？只是小杏不是看護人，要不讓他回去吧！“那我就去給隊上告狀！”小杏發(fā)了火?！澳愀胰ジ妫啦缓湍阋黄鹜媪?！”根娃狠狠地說。“告什么告？小杏不要聽你媽亂說，和我們一起守苞谷，不就變成看護人了唄！”小杏點頭同意。我仨當即商定，正中午天熱起來以后，大人就不會出門，悄悄地到山梁后燒苞谷吃，神不知鬼不覺，我們?yōu)橛辛诉@個主意興奮起來。正午日頭快當頂，我仨先在梁上桐子樹下打響聲，一齊大聲“啊啊”地吼叫，嚇得一只大黃狗從坡底苞谷林里躥出來逃跑。我們都驚一跳，沒有誰發(fā)現(xiàn)這只狗是啥時候進地的。根娃讓我下去查看狗啃了多少，我取笑根娃乖孩子自己去多好呀！小杏建議先燒了苞谷吃，再去檢查也不遲。小杏站在桐子樹下放哨，我和根娃在地里挑選嫩苞谷，選中的兩人一起用力連根拔起，再把土窩刨平踩實。我倆各扛三根帶稈的苞谷往梁上走，小杏要跟著一路。我不同意，站崗放哨離不了人，等會兒把燒苞谷帶回來就是。?“那我不給你干柴！”小杏護著竹籃里吃早飯時根娃悄悄帶出來的細干柴。我倆教育小杏要有大局觀念，不要動不動就耍小孩子脾氣要挾我們。小杏害怕一個人在桐子樹下放哨，我建議小杏站在山頂上，兩面山坡都可以看得到。這一面可以看苞谷，那一面可以看到我倆。?根娃認為是個好主意，要求小杏放靈性些，把眼睛時刻盯著山下。一旦發(fā)現(xiàn)有人來，千萬不能喊人來了，這樣人家會懷疑。要大聲地喊叫: “狗來了！”我們聽到后馬上撤離，以免當場被抓住，丟人現(xiàn)眼。 我倆肩扛苞谷稈手擼干柴，在放牧彎彎曲曲的小道上往下走。刺藤掛著褲角，腿刺出血口子，避刺藤右腳多用力，腳掌上的傷口疼得腿打閃，一跤跌倒在刺架上。根娃回轉身把我從亂刺中拉起，笑話我，就這點本事還想在袁隊長那里討好，差著呢！我苦著臉只有認輸?shù)姆輧骸?lt;/b>?繼續(xù)下行尋著一塊平地，仰望能看到小杏孤零零地站在山頂。我手做喇叭狀面向小杏大聲問: 狗來了沒有？喊聲在山谷中陣陣回響。只見山頂?shù)男⌒愚D過頭去看了一會兒，再回過身來尖聲回答:狗沒來！?我轉過頭，突然看見旁邊不遠處有一座新墳，墳身上鋪著一串串編織的稻草粗繩。有些稻草已燒成黑灰，風吹著一揚一揚的，幾只老鴉在墳頭上方盤旋，我嚇得心里發(fā)慌，但又怕根娃笑我膽子小，只有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。我和根娃剝出苞谷棒子，附近折了些濕柴碼著，底部放干柴點燃，一股濃煙嗆得我倆直咳嗽。我脫下衣服扇火，很快干柴燒光，濕柴冒出水氣，幾個苞谷只烤熟了半邊。根娃拿了個苞谷棒子，就著熟的那一邊啃了起來。我也拿了個棒子，手燙得一縮，棒子跌落地上。我用衣服包著棒子的一頭開始啃吃，額頭汗水直滾。我笑根娃臉上敷得漆黑，嘴角上掛著苞谷須須，根娃也笑我都差不多，我倆邊啃邊大笑起來。小杏尖尖的聲音在梁上喊她也要吃，開始往下走。根娃讓我趕快去把墳上的稻草拿些來，好把濕柴引燃繼續(xù)燒。這時只聽老鴉“呱呱”的幾聲叫，小杏嚇得在半坡上大哭，我也不敢去墳上拿稻草了。根娃笑我是膽小鬼，自己取來稻草繩，再次點燃了火，燒著苞谷。小杏哭著跑攏來，說墳上的稻草不干凈，燒苞谷她不吃了。“你們好大膽，竟敢跑到這兒來燒苞谷吃?！蔽覀內硕紱]注意到，袁隊長已經(jīng)來到跟前。他說在村口看到小杏一人站在山頂張望，山背后又有濃煙冒出來，就估計我們監(jiān)守自盜，連忙趕過來了。小杏哭著聲明她一棵燒苞谷籽都沒有吃。我和根娃各自挨了父親一頓訓，那天守護苞谷的工分也沒掙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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