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1, 1, 1);">隨筆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1, 1, 1);"> 母親去醫(yī)院復查，這次我和老弟一同去，這是母親心梗之后的第三次復查了。母親今年二月六號因為突發(fā)心梗住院，做了心臟支架以后引發(fā)了肺部感染，胸腔積液嚴重，甚至出現(xiàn)了幻覺，口齒不清晰了，嘴里不停說話，只能聽清楚幾個字。她一晚上不睡覺，揮舞著手臂指指點點，好像很著急很生氣的樣子，她急于表達自己看到的，但我們始終茫然。有時眼睛直直得盯著頭頂的燈和病房的窗簾，讓我把門關了，說案板上還有面條看小弟倒了就吃不成了。一會兒又不停拍著病床對我說：“上炕來，趕緊上來，冷的跟啥樣，坐到炕邊干啥。”又給我說冰箱里還有腌好的綠辣子，讓大姐拿回去吃，今年的腌辣子給沒給她哩。又說屋里亂哄哄的，滿屋子都是人穿著白衣服，還有擺滿了白紙花，父親過喪事呢……她嘴里說著只有自己才能聽懂的話，我只是默默地流眼淚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1, 1, 1);"> 醫(yī)生在電腦上把住院前后的CT片子對比著，給我們說著病情的嚴重性，就這樣母親住院三天后就住進了ICU病房，醫(yī)生護士進進出出，插胃管、插尿管、綁住她的雙手，同時輸三四種藥物，我們姐弟哭紅了眼，舅舅姨姨哭紅了眼，親戚不斷來探望，醫(yī)生讓我們做好思想準備，我和大姐去了壽衣店……我們輪流看護，死盯著檢測儀器，一天一天在煎熬中度過，就這樣在痛苦中度過了十天，十天后病情才慢慢好轉，又返回了八樓特重監(jiān)護室。一個月后母親出院了就在老弟家靜養(yǎng)，老弟和弟媳精心照管，住了兩個多月。這期間母親必須拄著拐杖，走路緩慢，因為每天吃六次藥的原因，胃受了很大的刺激，吃不下飯，跑幾次廁所都大便不通暢，整天圍繞三個話題：吃飯，吃藥，大便，哪一樣都讓人揪心。這期間母親瘦骨嶙峋，手不離拐杖，走路小心翼翼，說話也沒了氣力。去醫(yī)院復查過一次，那次坐著輪椅。五一節(jié)母親病情好轉能自理了，回家?guī)滋旌蠛笥謴筒榱艘淮?，是老弟攙扶著走路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1, 1, 1);"> 今天是第三次，是半年后的復查。一大早老弟回家，我在監(jiān)控上和他說話，他讓我等著他過來接我。我一直看著監(jiān)控直到鎖了大門，我也趕緊出門，因為我們只有相距五分鐘的路程。到了醫(yī)院，抽血化驗，做心電圖，做彩超，都是老弟排隊，我和母親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等候，母親精神狀態(tài)很好，有說不完的話，我示意她不能大聲，她就不說話了。做完了各項檢查，我們趕緊去了醫(yī)院的餐廳吃飯，母親早就餓了。吃完飯母親又說炒菜的鍋太大太重，我們就給她在附近的商店買炒菜的小鍋，沒有合適的，我們就回家了，因為母親今天走路太多了，害怕引起不適。途經大姐家門口，母親要進去看看，我說：“天熱的，趕緊回去歇下，前幾天大姐才去看你，她才回去幾天。”老弟說：“她想去就去，咱大（父親）以前老說想去你們家看看，沒去成都成了遺憾，現(xiàn)在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。”提到老父親我總是淚流滿面，感覺虧欠很多，現(xiàn)在的母親，我們總是盡力滿足她的所有要求。車停在大姐家門口，進去轉了一圈，見了個面，說了幾句話，我們就回家了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1, 1, 1);"> 中午母親給我開了空調讓我休息說她怕涼，她躺到大門口房間的炕上了。睡了一會兒我又睡到她前邊的炕上和她聊天，她給我說在老弟家的情況，每天要吃六頓藥，弟弟白天都把藥分好一包包放著，大弟睡覺的房間和她門對門，晚上睡覺不閉門，一有動靜馬上過來，那天晚上她睜開眼睛大弟正給她蓋被子。弟媳給她買新的棉衣，給她洗頭剪頭發(fā)，時常讓她多吃飯，母親說著語氣里滿是感動，“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，這娃心細的程度都少見，不敢隨口提話啥，就買回來了。沒高聲說過一句話，一個月近一千塊錢的藥，他知道啥時候就吃完了，早早就買回來了，十里八鄉(xiāng)找不出一個！”她夸著老弟，心里眼里滿是自豪。我給她翻看我女兒的結婚照，侄女的訂婚照。母親就一邊給我搖著扇子，一邊看我翻照片，聽我說話，對照片贊不絕口，夸女兒從小就漂亮，集中了我和老公的優(yōu)點，說女婿高高大大的，穩(wěn)重踏實，她說了這家說那家，五個姊妹說了個遍。她突然起身下炕，在柜子里找出了一個相冊，這個相冊我已經沒有記憶了，里面全是黑白照片。大多是初中時的照片，也有許多同學的照片，現(xiàn)在都叫不上名字了。我一張一張辨認著，往事模糊了，但那時的情感很真摯，互贈照片留念可能是那個年代最純粹情愫的表達。那稚嫩清純的臉龐原來是我最初的模樣，我一陣欣喜，是母親為我們保留住了少年的模樣。母親小心取下了我的照片，“拿回去，等我不在了誰還會回來看這些照片，各把各的拿回去！”我把一張合影發(fā)給了好友，說她小時候最漂亮。又把一張合影發(fā)給二姐，二姐馬上說出這張照片的時間。母親看著她和父親的照片，也準確說出了照相時的情景，照片保留住了往日時光。母親打開的是板柜，拿出了抽屜里面的初中畢業(yè)證，大弟的三好學生證，兩本相冊都是大弟當時的獎品。里面還有很多信封，泛黃的紙頁都是老弟上學時寫的家信，我打開讀了幾封信，三十年了，字跡灑脫有力，清晰可見。在那個沒有電話手機的年代，一個個信封一張張郵票把情感鎖住，把思念裝滿，那每一個字都是對家人的深深牽掛。我都忘了當時回信是誰寫的，按道理應該是我寫，可內容我竟然一個字都想不起來了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1, 1, 1);"> 感謝母親為我們保留了這么多的記憶，讓我在這個夏日想起了很多人，很多事。一張張老照片里，父母還年輕，兄弟姐妹還是一家人，兒時的小伙伴還在一個村子里，那時候我在想什么呢？想過未來嗎？想過人生嗎？人生是現(xiàn)在這個樣子嗎？</span>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