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小說‖門衛(wèi)老張晏承林 <p class="ql-block"> 老張把保溫桶往傳達(dá)室桌角一放時(shí)，不銹鋼桶底磕出的脆響驚飛了窗臺(tái)上的麻雀。他看看墻上的電子鐘，下午五點(diǎn)整，正是縣委大院車水馬龍的點(diǎn)兒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張師傅，今晚招待所三樓，王縣長特意交代的?！鞭k公室小李遞來燙金請(qǐng)柬時(shí)，眼睛瞟著他洗得發(fā)白的保安制服，“說是省里來的老同志，得好好陪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老張捏著請(qǐng)柬的手直冒汗。他上個(gè)月剛從省委組織部傳達(dá)室退休，被遠(yuǎn)房侄子托關(guān)系弄來這縣城當(dāng)保安，臨時(shí)工，月薪四千塊。要不是昨天省委老領(lǐng)導(dǎo)路過視察，順口跟王縣長提了句“老張?jiān)诓坷锸亓硕嗄觊T，是個(gè)實(shí)在人”，他這輩子怕是都摸不到招待所的門把手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酒桌上，王縣長親自把老張往主位上引：“張老，您可得上座！在省委組織部二十多年，那是見過大世面的，今天您就是我們的主心骨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周圍的科長們立刻附和，倒酒的手快得像陣風(fēng)。教育局的劉科長笑得眼角堆起褶子：“張老，我家小子明年想考省委黨校，您看……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老張端著酒杯的手一抖，酒灑在褲腿上。他想說自己就是個(gè)看門的，哪有那能耐？可王縣長又把杯子舉起來：“張老，我敬您！以后縣里有啥要向省里匯報(bào)的，還得靠您多指點(diǎn)哩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正熱鬧著，門口突然闖進(jìn)來個(gè)穿外賣服的小伙子，手里舉著個(gè)破手機(jī)：“爸！媽在家摔倒了，讓你趕緊去醫(yī)院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滿桌的笑聲戛然而止。小伙子看清老張的樣子，愣了愣：“爸？你咋在這兒喝酒？不是說今晚替人值班，能多掙五十塊嗎？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老張的臉“唰”地白了。王縣長臉上的笑容頓時(shí)僵住，舉著的酒杯懸在半空。劉科長剛夾起來的海參“啪嗒”掉回盤子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這時(shí)，老張的手機(jī)響了，是省委老領(lǐng)導(dǎo)的號(hào)碼。他哆哆嗦嗦接起來，只聽那邊說：“老張啊，昨天忘了跟你說，你退休金的事我?guī)湍懵鋵?shí)了，以后別再去打零工了，好好歇歇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電話聲音不大，可在寂靜的包廂里卻格外清晰。王縣長的表情慢慢緩過來，重新舉起酒杯，比剛才更恭敬了：“張老，您真是……太低調(diào)了！太低調(diào)了！！快，喝酒！喝酒??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劉科長趕緊又夾起海參，往老張碗里送：“張老，您看我家那事……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老張看著眼前的酒杯，突然笑了。他掏出錢包，抽出僅有的六張皺巴巴的百元鈔票，塞給兒子：“先去醫(yī)院交押金，我這就來?！比缓笳酒鹕?，對(duì)著滿桌子的人拱了拱手，“各位，家里有事，我先走了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他走出包廂時(shí)，身后的勸酒聲又響了起來，比剛才更熱烈了。老張摸了摸口袋里的退休證，第一次覺得，這二十多年的門，沒有白守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