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 陽春二月,冰雪開始融化。當(dāng)田野里有草芽生長,菜園里也有一種紫紅色的芽尖首先破土而出。它就是韭菜。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桃花開,杏花敗,李子開花割韭菜?!彪S著溫度升高,眼看著韭菜一天天長高長胖,也越來越蔥郁茂密,李子開花時就可以割下頭茬兒了。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從小就喜歡在菜園子里遛噠,因?yàn)榘謰尫N植了吃不完的瓜果蔬菜。各種各樣、五顏六色的蔬果,既喚醒了我們的食欲,也撐大了我們稚嫩的胃蕾,也讓我們在此享盡田園生活的雅趣。那些茄子、黃瓜、小香瓜、羊角蜜,西瓜、豆角、羊角椒、西紅柿,總是集中在最顯眼處。而韭菜卻總被安置在菜園的一角,當(dāng)做邊角料,也總不是我們查找的對象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有時韭菜會跟雜草混在一起生長,分不清誰是誰,讓人無法分辨。可見,韭菜并不是主角,就像許多人一樣,窮盡一生,也不會登堂入室,因而總會被人忽略。 但韭菜生命力頑強(qiáng),割了長,長了還能再割,就像人的頭發(fā)。自此,也讓我對韭菜有了較深的興趣。它每年從春天打頭陣出現(xiàn),到冬天的最后枯萎,要長達(dá)八個月之久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小時候,媽媽對我們說韭菜可以殺菌,消腫,多吃預(yù)防腦膜炎。我們也不懂這些更沒有過多聯(lián)想。上學(xué)以后,當(dāng)讀到杜甫的詩:“夜雨剪春韭,新炊間黃粱?!辈庞窒肫穑谶h(yuǎn)去了的許多個早晨,媽媽總會趁著韭菜葉上帶著晶瑩的甘露時,就割了回家又忙碌著準(zhǔn)備一家人的早飯。韭菜切碎拌入面糊打上倆雞蛋做的韭菜餅,是我們的最愛。我們一口柔軟可口的菜餅一口白米粥吃得津津有味,媽媽看得高興卻一口都舍不得嘗。在那一刻,杜甫詩中的景象瞬間就具象化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記得媽媽每次在割完韭菜之后,還會馬上抓一把草木灰,撒在剛割完的韭菜根上,據(jù)說這樣撒上草木灰,可以防蟲子叮咬韭菜。這個習(xí)慣我也保留著延用下來。媽媽還總會在霜降之前,給韭菜蓋上一層 厚厚的農(nóng)家肥,并澆足了水,待到來年春暖時節(jié)韭菜更旺盛,分孽更多。有一年冬雪降臨前,為了保護(hù)韭菜的根系不受凍,媽媽就給韭菜蓋上了舊房子上拆下來的瓦片,誰知不久韭菜依然生長,瓦片的四周露出了金黃的韭葉,一掀開看嫩黃的葉子令人目瞪口呆啦。那就是如今超市里價錢不菲的韭黃!此舉如同是媽媽發(fā)現(xiàn)了新大陸,引得村里不少人紛至圍觀,我們開始竟還不敢吃呢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提及韭菜,總是與吃之事脫不了干系,民以食為天嘛,這肯定是人類最樸實(shí)的希望。奔波勞累、年復(fù)一年中抓抓扒扒的,可不就為了混個肚圓。吃是和幸福感有著本質(zhì)的聯(lián)系的,作為一個母親的成就感也常常由此增加。我也常會學(xué)著媽媽當(dāng)年一樣做韭菜盒子、韭菜餃子、韭菜雞蛋餅,在闔家歡樂中吃出童年的味道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有一次幾個同學(xué)一起出去玩,在一個路邊攤吃了個鴨血豆腐,大家都說賊好吃,就問攤主阿姨有什么秘方。她說真誠地對我們說:“就是油鍋先放入蔥姜蒜末,連著鴨血和豆腐一起烹煮,最后再加點(diǎn)韭菜,就很出味兒了。我當(dāng)時茅塞頓開,從那以后,再炒菜時就也把蔥姜蒜乃至韭菜用油煸個鍋,瞬間就滿屋香味四溢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們家現(xiàn)在的菜園里依然有韭菜,而且最初韭菜根的來源是在十幾年以前了。那是二零一二年,兒子去縣一高上學(xué)前,我倆去我的姥姥家探望。攀談間,舅媽看見了壓井旁的韭菜根,說:“這是前幾天倒栽了一次,剩下了的,這都曬幾天了也沒一點(diǎn)事兒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趕緊說:“我們拿回家栽上去,別扔了怪可惜的,它是個長遠(yuǎn)菜。我正想找點(diǎn)種呢。”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“是的,要不它咋叫久菜,就是長久。”姥姥說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太姥姥,它不是長久的久,是這個韭,上面是非常的非,下面一個一?!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兒子邊說邊用樹枝在地上寫字。“哦,那是非常一般還是非常不一般呀?!崩牙讯褐鈱O,眼神里充滿喜愛與希望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舅舅說:“非常不一般,韭菜像人一樣,一茬接一茬地繁衍生長。開始單根獨(dú)苗瘦得像線一樣,隨著根越來越深分孽就越來越多。而且還不怕澇不怕旱呢?!蔽覀兌歼B連感嘆贊同。四世同堂說笑聲至今猶在昨天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二零一五年夏天,兒子高中畢業(yè)去了鄭州學(xué)美發(fā),老公也可以出外打工了??粗G意盎然的小菜園他萬般不舍,于是就對我婆婆說:媽,這菜園離水溝近愛長草,你得經(jīng)常拔草?!蹦橇先齻€月后他再回家,菜園已成了一片草荒。圍著的網(wǎng)被人偷走,所有的時令蔬菜秧子都沒了蹤影,仔細(xì)看看只有韭菜還在與雜草抗掙著生長。草長得有一尺多高,韭菜也不甘示弱地長了一尺多,看樣子還在昂首挺胸地對峙著。他一口氣拔完了韭菜背隴里的草,再看一下那些挺拔的韭菜,竟然還開有好多小白花。韭菜葉子明顯已老,他索性都割下來讓它們重發(fā),韭菜花都掐掉腌上了。鋤草澆水松土施肥,一片翠綠又生機(jī)煥發(fā)地呈現(xiàn)了出來。不久我回去秋收,恰好那天是立秋,我們包了餃子。我說:“韭菜味好濃,真鮮真香。”老公就一臉自豪地對我說了搶救韭菜的過程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婆婆紅著臉說:“我怕大夏天中暑了就懶了幾天這就荒了??磥砩抖疾荒苈“?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可不嘛,啥都不能糊弄。這就叫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嘛?!?lt;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如今在北京,到超市買菜也總想買些韭菜變著花樣吃。那些韭菜紅繩扎捆,干凈碧綠得可謂一塵不染。而且沒有我家菜園子里的韭菜那香味兒,更遺憾的是韭菜變了樣讓人覺得陌生了。一棵棵肥胖得堪比小香蔥,味道沒有獨(dú)特的鮮美,看著喜人,但不再地道!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所幸老家的菜園子還在,還有勤勞的母親在盡心盡力地照料它。夏天菜園子依舊栽種滿了各種瓜果蔬菜。一大片韭菜雖不是主角,但也總能令媽媽關(guān)注倍至?;乩霞乙廊粣劭磱寢屧诓藞@子里忙碌的樣子。媽媽發(fā)福的身影在余輝中蒼老了,鬢角有了縷縷的白發(fā)。在絲絲韭香里,陳年的記憶又鮮活起來。韭菜雖卑微,也足夠溫暖我們平素的日子和美好的回憶!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那一壟壟翠綠,每年隨著春雨綿綿萌芽,隨著夏雷陣陣茂盛,隨著秋露滴滴開花,隨著冬雪皚皚休閑。它生長在厚重的土地上,從不傲慢、也不張揚(yáng),永遠(yuǎn)那么質(zhì)樸,也永遠(yuǎn)那樣蔥綠;依然還是割一塊有一塊,千萬年不變,狂風(fēng)暴雨都不怕。那份執(zhí)著和堅韌,就像堅韌意志的人們,無論貧瘠還是肥沃,總能頑強(qiáng)地扎住根生長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2025.8.11下午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