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那是在我人生五十年前的一個秋季(1975年),我站在綠蔥坡原九盤鄉(xiāng)轉(zhuǎn)包小學的校門口前,手里攥著校長辛映文遞來的教科書與備課本,拘謹?shù)刈哌M那間土得掉渣的教室。幾只麻雀在廣抪線上嘰嘰喳喳,就像在那里嘲笑我“大姑娘坐轎——第一次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"田老師,五年級這個班的學生就交給你了。"辛校長拍了拍我的肩膀,聲音里帶著毋庸置疑的堅定。他領(lǐng)我走進教室,一邊向同學們介紹我的情況,一邊用威嚴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人,"你們要聽田老師的話,好好學習,將來一定會有出息的。"他講話完畢,我轉(zhuǎn)身看見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掛著期許的笑容。我默默點點頭,卻感覺喉嚨發(fā)緊——年僅二十歲的我,高中畢業(yè)不久,就要獨自面對五十雙明亮的眼睛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也許是校長的話警醒了大家,或是又遇一張新面孔,五十張稚嫩的臉龐齊刷刷望著我。陽光透過糊著報紙的窗戶斜射進來,在土泥巴夯實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我注意到前排一個小姑娘的麻花辮上系著褪色的紅頭繩,她正怯生生地望著我。"你叫什么名字?"我問道。"我叫王友平。"她小聲回答。我突然想到,如果像查戶口一樣一個個問下去,不是得耽誤正常上課嗎!于是,我拿起點名冊依次點名,并把他們記在心里。后排一個胖乎乎的男孩正用鉛筆在課桌上聚精會神地畫著什么,點到他時沒有回應(yīng),旁邊的同學提醒他:"高龍勝,田老師在點名!""到!"他慌忙站起來回答,鉛筆在課桌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"同、同學們好..."我的聲音像被棉花堵住,原本準備好的開場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。教室里安靜得能聽見粉筆頭落下的聲音。"老師,您咋不說話,不用那么緊張!"一個剃著光頭的男孩突然舉手,他脖子上掛著的毛主席像章在陽光下閃著微光。我的臉燒了起來,備課本上的字跡突然變得模糊不清。窗外的蟬鳴聲此起彼伏,似在取笑我的窘迫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辛校長不知何時站在了教室外的窗臺邊,他輕輕推開教室門,對我做了個深呼吸的手勢。我深吸一口氣,想起他今早的叮囑:"這個班的孩子們蠻好帶,他們就像山間的竹筍,只要慢慢引導就是了。"我突然變得大膽起來,放下備課本,從口袋里拿出一沓作文本——這是我昨天去供銷社專門買來的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"今天第一天上課,老師給大家?guī)Я俗魑谋尽?quot;我將這些新買的作文本碼放在講臺上。孩子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,像夜空中突然點亮的星星。"但是,"我豎起一根手指,"只有認真聽課,作文寫得好的同學才能得到喲。"那個上課老是講話的楊克旺立刻坐直了身體,前排的周會、張祖潤等也停止了心不在焉的小動作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轉(zhuǎn)而我正式開始第一次上課,今天我們學習的課文是《公社架金橋》。"大家先一起跟我讀:"公社架金橋,橋下水滔滔,流水歡笑歌聲揚,齊唱人民公社好......"我?guī)ьI(lǐng)同學們朗讀起來,聲音在教室里回蕩。這首詩歌講述的是一座獨木橋變成水泥橋的故事,當年這座橋,獨木橫河腰,又窄、又小,人走橋上顫搖搖。那年寒冬到,鵝毛大雪飄,我出村莊去討飯,走過這小橋。拖一根破竹棍,捧一個半邊瓢,我媽送我到橋邊,辛酸的眼淚梭梭掉:"小心財主打,緊防惡狗咬",還想囑咐幾句話,喉嚨哽住了。如今這座橋,鋼骨水泥造,又長、又寬、又高、又牢。兩邊行人走,當中汽車跑,雕花欄桿分外鞘。隊里派我送公糧,我趕大車過大橋,高頭騾子肥滾滾,紅鬃俊馬一身膘。我媽送我到橋頭,叮嚀的話兒不斷捎:"快點走,早點到,我們的公糧打頭交"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領(lǐng)誦完我不忘強調(diào),大家還要能背誦,會默寫,下節(jié)課我會講解這篇課文所詮釋的內(nèi)涵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后排突然傳來"噗嗤"的笑聲。我走過去,看見一個瘦小的男孩在課本上畫坦克。"于舟,你畫得很好。"我蹲下身與他平視,他驚慌地想藏起本子。我注意到他畫得確實生動,便說:"要是能給坦克加上一顆紅五星,就更像我們解放軍叔叔的裝備了。"他眨了眨眼睛,慢慢松開了攥著鉛筆的手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放學鈴響起時,夕陽將教室染成金色。我收拾著教案,發(fā)現(xiàn)講臺上多了幾顆核桃與山棗——用作業(yè)紙小心包著的,還壓著一張歪歪扭扭的紙條:"謝謝田老師"。窗外的花櫟樹上,知了還在不知疲倦地鳴叫,但我的心里卻格外寧靜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兩年時光如白駒過隙。當我站在畢業(yè)班的講臺上送走他們時,已經(jīng)能從容應(yīng)對各種突發(fā)狀況。那個畫坦克的于舟同學后來參了軍,來信說在部隊展覽了他畫的軍事地圖,后來轉(zhuǎn)業(yè)在地方當上了公務(wù)員;扎羊角辮的王友平考上了州衛(wèi)生學校,成了縣醫(yī)院里的白衣天使,那個小胖?高龍勝也考上了師范學校,成了一名人民教師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多年后,當我在縣直機關(guān)工作時,總會想起轉(zhuǎn)包那排土木結(jié)構(gòu)的學校和那間灑滿陽光的教室。第一次登上講臺時的緊張與慌亂,如今都化作了珍貴的記憶。那些稚嫩的面孔教會我的,遠比我教給他們的多——關(guān)于耐心,關(guān)于包容、關(guān)于理解,關(guān)于如何用真誠叩開每一顆心扉。這段經(jīng)歷像一粒種子,在我后來的工作中生根發(fā)芽,讓我明白真誠與尊重永遠是最動人的語言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如果人生有輪回,我希望回到“第一次”手舞教鞭,登上講臺的教師行列,甘當一根蠟燭,燃燒自己,照亮他人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color:rgb(176, 79, 187); font-size:20px;">文.圖.編輯:峽江甜歌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color:rgb(176, 79, 187); font-size:20px;">網(wǎng)絡(luò)歌曲:人生好似一幅畫</b></p> 謝您欣賞與指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