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 初秋的午后，陽光已不似盛夏那般跋扈，倒像是被誰用細紗濾過，溫溫地漏下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沿著城郊的小徑獨行，腳下踩著散落的枯葉，發(fā)出細微的脆響，仿佛大地在咀嚼著什么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路旁的梧桐開始泛黃，葉片邊緣微微卷起，像是老人手上的皺紋。偶有風過，便有三兩片飄落，在空中翻幾個跟頭，才不情不愿地貼到地上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這梧桐葉的凋落，向來是不慌不忙的，一片一片地來，頗有幾分從容赴死的意味。<b>我想，這大約便是植物比人高明之處——它們知道何時該放，何時該收，從不強求。</b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小徑漸行漸窄，兩旁的野草卻愈發(fā)茂盛。狗尾巴草在風中搖曳，穗子已經由青轉黃，顯出一種成熟的倦態(tài)。螞蚱從這叢草跳到那叢草，發(fā)出短促的聲響，大約是秋日里最后的歡騰。這些小東西，竟也懂得及時行樂的道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轉過一個彎，眼前豁然開朗。一片稻田鋪展開來，稻穗低垂，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幾個農人彎腰其間，時而直起身來捶捶后背。他們的動作很慢，仿佛與這秋日的節(jié)奏達成了某種默契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b>收割是喜悅的，卻也是殘酷的——農人親手培育的生命，終究要由自己來了結。這世上許多事，原就是這般矛盾。</b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我的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人生在世，何嘗不是一場行走？少年時疾行如風，恨不得一日看盡長安花；中年時步履沉重，肩上壓著種種擔子；到了老年，便如這秋日的梧桐，一片一片地卸下身上的葉子。<b>只是人總不如樹聰明，明明知道終須放手，卻偏要死死攥住，直到掌心被歲月的棱角硌出血來。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天色漸晚，西邊的云彩被夕陽染成了橘紅色，像是一塊正在冷卻的鐵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忽然想起早晨出門時，妻子囑咐我早些回去吃飯。當時只道是尋常，此刻念及，竟覺得這平淡的牽掛也是一種幸福。<b>人生路上，我們追逐著遠方的風景，卻常常忽略了近處的溫暖。</b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歸途中，我看見一只蝸牛正在橫穿小徑。它背著沉重的殼，走得極慢，身后拖出一道閃亮的痕跡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蹲下來看它，它卻不為所動，依舊按照自己的節(jié)奏前行。這小小的生靈，倒比我更懂得堅持的意義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到家時，天已全黑。屋內的燈光透過窗戶灑出來，在院子里畫出一個明亮的方塊。我站在暗處看了一會兒，忽然明白：<b>生命的真諦，或許就藏在這行走與歸返之間。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b>秋日獨行，原是為了尋找什么；而最終找到的，卻是早已擁有的一切。</b>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