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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散文】最憶少年時:從石磨碾盤到歲月深處

墨影流年wyb

<p class="ql-block"> 昵 稱:墨影流年wyb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美篇號:53313960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圖 片:感謝網(wǎng)絡豆包支持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>　　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> 《從石磨碾盤到歲月深處》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前幾天，姐姐從平邑老家來臨沂看病。姐姐從小吃了不少苦，七十多歲的人了還替兒女操勞，整天在田里干活，這次如無大病，她是不會來的，我甚為擔心。我專門請了假帶她到臨沂人民醫(yī)院檢查，醫(yī)生說無大礙，主要是疲勞過度，要注意休息、增加營養(yǎng)，再吃點中藥調(diào)理調(diào)理會慢慢好起來。我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。愛人催我抓緊做飯，我便親自下廚，做了八個拿手菜，還包了姐姐最愛吃的羊肉水餃。我和愛人、姐姐、外甥依次落座后，我饒有興趣地說：“我和你弟媳今天特意少炒了兩個菜，因為小時候推磨，你經(jīng)常誆我?！苯憬阆仁且汇叮缓笮πφf：“我不但推磨經(jīng)常誆你，壓碾時還打過你呢！”我和姐姐你一言我一語，把思緒和話題拉回了那個年代，拉回了我和石碾、石磨的故事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我們邊吃邊說，邊喝邊聊，直到眼圈發(fā)紅、淚水欲滴才打住，愛人和外甥在一旁聽得直發(fā)懵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我出生在蒙山腳下的一個小山村，姊妹六個，加上父母和年邁的奶奶，一共九口人。姐姐排行老大，我排行老四，她比我大十歲。說是“大姐姐”，其實她當時只有十六七歲。那時候家里窮，勞動力又少，一家人的糧食全靠碾壓、推磨。壓碾（也叫推碾）、推磨都是重活，卻多落在婦女和孩子身上——男人要下地干活，很少參與，尤其是農(nóng)忙季節(jié)。姐姐是壓碾、推磨的主力，我只能算個不稱職的助手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有一次，我和姐姐去碾玉米，當時等候的人很多，我在石碾周圍邊等邊玩，倒也自在。眼看太陽西斜，快到做晚飯的時間，姐姐在一旁等得心急，就拿起掃帚邊掃邊幫別人推起碾來，想爭取早點輪到我們，不耽誤父母收工回家吃飯。六七歲的我哪懂其中的道理，見姐姐幫別人干活，頓時生了妒意，大為不快，嘴里還不干不凈地亂嘟囔。在一旁等候的嬸嬸、大娘們頗為不滿地說：“你這小孩子，你姐姐幫人家推碾也是為了讓你家早點碾上，怎么這么不懂事呢！”聽罷此話，我怒不可遏，立即將人家盛滿糧食的木瓢高高舉起，用力甩在地上，只聽“叭”的一聲，木瓢粉碎，糧食四濺，眾人愕然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我第一反應是闖了大禍，拔腿就跑，姐姐在后頭追。轉了幾道彎，我藏進一個柴火垛里，直到天黑才悄悄溜回家。第二天，姐姐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頓，又賠了人家糧食才算了事。盡管過去這么久，現(xiàn)在想想還是有點對不住人家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小批量、臨時性的糧食用碾壓，主糧、大批量的則要用磨推。壓碾比起推磨還算輕松，推磨那真叫累煞人、愁煞人、急煞人！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那個年代，村里大多數(shù)人家都有石磨，有的在露天，有的有專門的磨子屋，刮風下雨也能使用。地里打下的糧食存在家里，吃用時必須磨過，因此磨就像镢頭、锨、鉤擔、籮頭等生產(chǎn)工具，以及鍋碗瓢盆等炊具一樣不可或缺。磨有大有?。盒沦I來的厚重，推起來吃力，磨糧食卻快；用了多年的磨扇已經(jīng)磨得很薄，牙口雖不利，推起來卻輕快，適合婦女小孩使用。石磨用一段時間后，鑿出的槽牙會磨得發(fā)鈍，就得等走鄉(xiāng)串戶的石匠來“鍛磨子”。石匠進村時，總會高聲吆喝：“鍛磨子咧——”干活時，叮叮當當?shù)腻N鑿聲便傳得很遠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據(jù)說石匠鍛磨有講究，有時看著鑿得溝槽很深，磨糧食卻不快，有的甚至不往磨眼里下，還往上泛。因此人們對鍛磨師傅都好生招待，飯菜不敢怠慢。村里的磨都互相通用，男子漢推大磨，婦女小孩推小磨。磨的主人遇到別家借用，也無不慷慨應允。只是用人家的磨，必須先用自己的糧食把“磨底”透下來送給主人——磨底一般是糧食磨剩下的皮。用完磨子留底的多少，能看出用磨人家的性格，一般都會多留些，一來顯出自己的厚道，二來也是對磨子主家讓自己借用的感激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我家人口多，不能總借別人的，更何況還要準備足夠的磨底。于是父母商議后，用10斤玉米、20斤地瓜干換了一口磨。新磨又厚又重，推起來特別吃力。推磨大多安排在晚上或早晨：白天要干別的活，夜里時間充裕，尤其是漫漫冬夜，推磨既能取暖，又能打發(fā)難熬的時光；早晨安排推磨，一來是白天干了一天活都累，早休息早起床早推磨，不耽誤白天的事；二來夏天早晨天氣涼快，且越推天越亮，還能省點燈油錢。飯頓頓要吃，糧食也必須常常磨，因此冬天的夜晚、夏天的早晨，村里便常響起轟轟的推磨聲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在我的印象里，我家早晨推磨的時候比晚上多，一般一周一次。新磨、大磨通常需要三個人推。清晨，母親先把兩個姐姐“轟”起來，在昏暗的燈光下，母親和姐姐每人抱一根磨棍，齊心合力，在那漫無盡頭的磨道上艱難地跋涉。推上四十分鐘左右，磨下的面越來越多，糧食推過一遍后，母親會用小簸箕把磨過的糧食盛到甕里篩。她如弓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線下一俯一仰，面籮一來一回撞在甕壁上，發(fā)出單調(diào)的“噔噔”聲，潔白細膩的面粉便層層撒落在大甕里，母親的眉毛上、睫毛上也漸漸掛滿了白霜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這時候，姐姐會喚著我的小名叫我起床，我應聲“知道了”，可窗外隆隆的推磨聲像一首催眠曲，不知不覺又睡著了。過了一會兒，姐姐第二次喊我，聲音似乎更大了些，我隱約聽到：“俺都把頭遍推完了，你還不起！”我一邊答應，一邊欠了欠身子，隨后又沉沉睡去……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夢里，我扶著磨棍，不是用腹部，而是用胸脯頂著，跟姐姐一起推磨，干得還挺歡快。母親一邊用力推著篩子，一邊夸獎我，我高興極了。突然一聲大響，“再一再二不再三，你再不起我就把你拽起來！”天哪，剛才原來是個夢。這次我沒再猶豫，迅速起床加入到推磨的行列。不一會兒，大姐又發(fā)話了：“剛才兩個人推著沉，現(xiàn)在三個人怎么還這么沉？”“大概是二姐沒使勁吧！”我半睡半醒地回應?！罢l偷懶誰知道?！倍惆言拻伭嘶貋怼４蠼闼坪趺靼琢耸裁?，突然猛一發(fā)力，把我給“誆”了一下，我一下子摔倒在地。我知道，這是對我是否偷懶的測試，也是懲罰。我自知理虧，趕緊爬起來用力推。過一會兒累了，又想偷懶，結果還是被姐姐察覺，又被誆了一下。在推磨的日子里，我和姐姐總是重復著這樣的動作，在磨道的旋轉中，我在一次次挨誆中慢慢長大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半個多世紀過去了，村里漸漸有了磨面機、饅頭房，轟隆隆的機器聲代替了磨盤轉動的吱呀聲，將人們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徹底解放出來。再也沒人會為壓碾推磨時的分力不均拌嘴，不用再盯著磨盤轉得頭暈眼花，更不必在寒冬臘月里攥著冰冷的磨桿直跺腳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　　那些曾被視作生活必需品的“石碾”“磨”，早已從日常里淡出，有的被移進了村口的公園，成了孩子們爬上爬下的玩具，老人坐在旁邊曬太陽時，還會指著它們給孫輩講過去推磨的故事；有的則被送進了博物館，隔著玻璃展柜，沉默地與參觀者對視。它們身上的磨痕還清晰可見，仿佛還殘留著當年的汗水與溫度，在歲月流轉中，成了一代人的集體記憶，也成了歷史從農(nóng)耕走向現(xiàn)代的鮮活注腳，默默訴說著那些關于勞作、成長與時代變遷的故事。本文創(chuàng)作于2009年1月16日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