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b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昵稱：江楠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b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美篇號：1304040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b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圖片：網(wǎng)絡(luò)</b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每當(dāng)蟬鳴與蛙鼓在軍營大院的樹梢和池塘開始合奏，暑假的帷幕便悄然拉開。1961 年的夏天，剛滿七歲的我和大我一歲半的姐姐，如同兩只初次離巢的雛燕，撲棱著翅膀沖向那面銅鏡般的部隊露天游泳池。那年，我們不過是小學(xué)二年級的“小豆包”，卻執(zhí)意學(xué)著大人的模樣，將整個童年浸泡在碧藍(lán)的水光里，任清脆的笑聲在水面次第綻放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一個周日的午后，父親領(lǐng)著我們來到游泳池邊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他特意買來最小號的泳衣——銀灰與米黃交織的細(xì)格，在太陽下閃爍著碎金般的光澤。姐姐個子高挑，泳衣在她身上顯得空蕩；而我身形瘦小，幾乎被整件泳裝吞沒。賭氣之下，我一把扯掉連衣裙，僅著一條三角褲衩，像條滑溜的小泥鰍，“哧溜”一聲便鉆入了水中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父親的教學(xué)從“憋氣”開始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“一、二、三——悶！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水花四濺，世界瞬間沉寂，只余下心跳在耳膜上擂鼓。隔著水線，我和姐姐像兩條暗自較勁的小魚，目光在水中交鋒。鉆出水面時，濕發(fā)緊貼額頭，水珠滾過睫毛，我們大口喘息著，卻又立刻將臉埋回水中——誰也不肯先認(rèn)輸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待我們能憋足一分鐘，父親便開始教授換氣：抬頭吸氣、埋頭吐氣，節(jié)奏如同軍營的號角般干脆利落。接著是漂浮——身體放松，如一片輕薄的樹葉安然貼于水面；然后是劃水、蹬腿，動作雖顯生澀，卻蘊含著稚拙的力量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父親堅實的手臂，成了我最初的浮板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他穩(wěn)穩(wěn)地立在水中，寬厚的掌心托住我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小腹，引導(dǎo)我將那個“怕”字，一點點化作氣泡吐向水底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“吸氣——埋頭——伸手——蹬腿！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他的指令如軍號般干脆。每喊出一個節(jié)拍，那托舉的手指悄然松開一分，仿佛放出一根無形的線，將我輕柔地推向水波的懷抱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當(dāng)我終于一氣游出兩米遠(yuǎn)，急切地回頭尋找那只手時，只見父親含著笑佇立在粼粼波水之后，遠(yuǎn)遠(yuǎn)地向我豎起了贊許的大拇指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夕陽熔金，為泳池鍍上溫暖的輝光。彼時，我們已能松開池沿，踩著水花在原地歡快打轉(zhuǎn)。父親朗聲贊到：“好！明天自己再來！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父親工作繁忙，我和姐姐便日日結(jié)伴前往。沒有教練，沒有浮板，只有兩具小小的身軀和一池蕩漾的碧波相伴。我們不知疲倦地?fù)潋v、翻滾、嗆水，再奮力撲騰——竟無師自通地摸索出一套“狗刨式”：水花炸裂如小型炮彈，速度卻快似離弦之箭。泳池成了只屬于我們的秘密王國，層層疊疊的笑聲直沖云霄，仿佛要將那湛藍(lán)的天幕都頂高幾分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四年級的暑假，一次歷險刻骨銘心。那天泳池剛換了新水，烈日當(dāng)空，池水卻冰冷刺骨如碎冰。貪戀那份清澈，我們縱身躍入。未游多遠(yuǎn)，我便凍的嘴唇發(fā)紫，左小腿猝然抽筋，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攥住，劇痛鉆心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“姐——！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姐姐聞聲回頭，臉色瞬間慘白。她奮力撲來，卻被我慌亂的掙扎推開。千鈞一發(fā)之際，管理泳池的杜伯伯疾步抄起長竹竿，雷霆般吼道：“抓??！”我如抓住救命稻草，十指死死扣緊竹竿。杜伯伯雙臂一掄，將我拖拽上岸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裹著浴巾，我仍止不住地牙關(guān)打顫。姐姐蹲在旁邊，一邊揉捏我抽筋的小腿，一邊無聲垂淚。那滾燙的淚珠，一滴一滴落在我冰涼的膝蓋上，灼熱如同兩行小小的火苗。自那以后，我們學(xué)乖了：換水后耐心等待兩日，待陽光將池水曬暖，方才入水。那份疼痛的記憶終被陽光烘干，沉淀下的，是愈加謹(jǐn)慎卻也更加勇敢的心。此后每個暑假，我們依舊如兩條黝黑的小泥鰍，在泳池里歡騰不息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1970 年底，我參軍入伍，成為廣州軍區(qū)空軍政治部的一名打字兵。每日清晨，當(dāng)戰(zhàn)友們列隊跑步，我便躍入司政機關(guān)的泳池，以標(biāo)準(zhǔn)的蛙泳、自由泳姿態(tài)迎接初升的朝陽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當(dāng)年那胡亂刨出的稚嫩水花，竟在時光長河中匯聚成賽場上一道道優(yōu)美的弧線。退伍后，我代表報社出征新聞界、省直機關(guān)運動會的游泳賽場，一枚枚獎牌接踵而至。站在領(lǐng)獎臺上，掌聲雷動之際，我仿佛清晰聽見——童年泳池里那串銀鈴般的笑聲，穿越數(shù)十載光陰，依然在為我熱烈鼓掌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如今再度回望，六十四年前那個泛著粼粼波光的暑假，依然清晰如昨。那池碧水教給我的，遠(yuǎn)不止于游泳的技巧，更是與人生風(fēng)浪坦然相處的勇氣；那根救命的竹竿傳遞給我的，也不僅是求生的援助，更是危難時刻來自他人掌心的、足以溫暖一生的溫度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倘若可能，我愿將那段鎏金歲月，小心折疊成一枚玲瓏的貝殼，輕輕放在每個孩子的耳畔——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聽，嘩啦啦……那是最初的浪花在歌唱，亦是生命長河里，最清澈、最恒久的樂章。</span>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