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朋友從福州來溫哥華與兒子小住一個(gè)月，幾位老友安排了一些小眾景點(diǎn)，輪流陪他四處打卡。一位老友在菲沙河谷區(qū)域的米遜市（Mission）擁有一個(gè)簡易的度假屋，建議我們周日去那里消暑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說來慚愧，我在溫哥華定居了二十多年，卻從未踏足風(fēng)景優(yōu)美的米遜市。那里的人口密度不高，森林廣布湖泊眾多， 蠻適合我這個(gè)喜歡到大自然里尋訪各種植物的“花仙子”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七月中的某個(gè)周日上午，我到北素里與朋友匯合，然后同駕一部車前往米遜市的湖邊度假營地區(qū)。離目的地只有兩三百米時(shí)，坐在副駕駛位的我眼前一亮，瞥見了路邊的小池子里的一片金黃。那是什么花呢？難道是黃色的睡蓮？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下車后，我按捺不住內(nèi)心的好奇往回跑，來到了池子邊。這一小方池不足二十平方米，緊挨著某戶度假屋，應(yīng)該是人工開鑿的，在近處定睛一瞧，里面只長了一種植物 – 荇菜（yellow floating heart，學(xué)名Nymphoides peltata）。心形浮葉似蓮，田田地貼在水面上?；ü８叱鏊嫘┰S，頂端開著一朵金黃色的五瓣花，形似菜園里的胡瓜花?；▋憾嗖粍贁?shù)，在陽光下的照射下金燦燦明晃晃的，把一池靜水都染成了溫暖的顏色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（小池子里的荇菜）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本地人喜歡在水池里種睡蓮，我是頭一次見到滿池子的荇菜的，不禁有些納悶：難道這家的主人是《詩經(jīng)》迷？《詩經(jīng)》的開篇就提到了水波里優(yōu)雅蕩漾的“荇菜”，窈窕淑女“左右采之”、“左右芼之”，岸邊的王公貴胄怦然心動(dòng)，以琴瑟和鐘鼓傳達(dá)愛意。這是中國古詩里的第一朵高雅的愛情花，也是國字第一號(hào)蔬菜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荇菜為何式微，甚至到了湮沒無聞的地步了呢？我想，一是因?yàn)楫a(chǎn)量有限，難以大規(guī)模種植，二是因?yàn)榭诟写_實(shí)一般般，逐漸被其他更美味的蔬菜所取代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在池邊徜徉了半小時(shí)后，我回到了老友的那個(gè)度假屋。確切地說，老友夫婦只是買了一間面積只有幾平方米的儲(chǔ)藏室，然后把自家的房車長期停在儲(chǔ)藏室邊的空地上作為度假用途。這一帶最奢侈的度假屋全都沿著哈茲克湖（Hatzic Lake）而建，湖水很淺，適合游泳和泛舟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溫哥華的夏天日照很長，晚上九點(diǎn)才開始天黑，非常適合戶外活動(dòng)。傍晚六七點(diǎn)鐘，趁著暑氣漸漸消去，我們將小船抬到岸邊，又放置水中。我再一次見到了水面上漂浮的一小片荇菜，花朵呈半閉合狀。沿岸的草叢里散落著幾株花藺（flowering rush, Butomus umbellatus），莖干似水蔥，綠葉長而窄，頂端生著傘形花序，每朵花由三片淺粉花瓣和三片深粉萼片組成，非常吸睛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（傍晚湖里的荇菜）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（花藺）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朋友們沒有一個(gè)識(shí)得荇菜的，聽到我的介紹后，都興致勃勃地吟誦起《關(guān)雎》：“關(guān)關(guān)雎鳩，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。”天空湛藍(lán)，兩岸綠樹蔥蘢，我們的小舟輕輕劃過湖面，水紋緩緩漾開，好一派悠然自得。此時(shí)此刻，想不風(fēng)雅都難！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快樂的時(shí)光總是走得太急，不知不覺中天色已微黑，我們驅(qū)車返回溫哥華，在最后一抹夕照中作別白日里見到的那一池荇菜。池子里所有的荇菜花都閉合了，每一朵花從盛開到凋謝只有短短的一天，匆匆，太匆匆，令人嘆息。也許愛情就該是如此熱烈與短暫的，來時(shí)洶涌意亂情迷，激情退去能過留下來的，便是真愛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回到家查找荇菜與花藺的資料，發(fā)現(xiàn)這兩種原產(chǎn)于歐亞大陸的植物被引入北美后都成了讓人頭疼的入侵物種。在BC省，花藺僅分布于米遜附近的哈茲克湖和素里市某處。哈茲克湖水溫適宜，本地農(nóng)田里的化肥注入其支流，造成了花藺入侵和藻華問題。米遜度假營地里的荇菜和花藺，應(yīng)該都不是人工特地種植的，遲早要被專業(yè)人員清除掉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雖然在本地不受待見，荇菜花開還是讓異鄉(xiāng)的游子感受到了古人對生活的熱愛。他們通過水邊的植物把愛情升華成一種儀式感，與自然同呼吸，與鳥類和鳴。在文壇上從輝煌燦爛跌落為默默無聞的荇菜，今番不期而遇，依然能喚醒對久遠(yuǎn)的水邊愛情的憧憬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