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香蘑菇（上） 李偉 <p class="ql-block"> 大山里生長形形色色的蘑菇。長長短短的柄撐起了傘狀的帽，模樣乍看相似，細(xì)瞧又截然不同。蘑菇長在樹下堆滿落葉的地方，有松樹葉，柏樹葉，槐樹葉，栗樹葉等等，喜陰不喜陽，尤其是連綿細(xì)雨過后深山密林便像雨后春筍般滋生出許多蘑菇出來，像是小精靈，又像是滿天星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泰沂余脈的魯中山區(qū)，岱崮地貌居多。圓滾滾的探海石自帶冒險意味，雜樹自石縫中頑強(qiáng)屈身，渾然一體，營構(gòu)出一種拙樸厚實(shí)的美學(xué)格調(diào)，像極了斯地的民俗民風(fēng)。村子被四山圍攏，抬頭見山，山錯落無序，犬牙相嵌，跌宕綿延，晨霧中是一首朦朧詩，夕暉里是一副油畫。今月曾經(jīng)照古人，古人不見今時月。祖祖輩輩山抱住了人，一代一代人走不出山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爺爺和松落說過多次，南峪山里有一種丁香蘑菇，長得好看，味道鮮美。有時候能碰見，大多時候碰不上。松落第一次聽到丁香蘑菇這個名字的時候好像心頭掠過了一片白云，輕柔又美麗。這個印象根深蒂固，從此不再磨滅。在他的想象里丁香蘑菇大概是丁香花和蘑菇樣的某種奇妙雜糅。那也一定與尋常見到的松莪判若兩物，他幾次跟著母親和嬸嬸們翻山越嶺長途跋涉去拾松莪，松莪短柄，厚實(shí)的帽，沾滿松針，松軟黏膩，實(shí)在沒有美感可言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老師說蘑菇是地里長出來的菌，營養(yǎng)豐富，可也要慎重食用，有的蘑菇有毒。那個年代幾乎見不到大棚培育的蘑菇，集市上也沒有售賣，雨后的山上林間一叢叢一簇簇星羅棋布，長在樹枝上周遭遍布苔蘚，像一把把微型的小傘點(diǎn)綴在枝杈間，恍惚間似乎它們在歡呼雀躍，空中回蕩著嘎嘎的嬉笑聲，這是一個童話的世界，遠(yuǎn)離了貧窮和閉塞，充滿了純凈和童趣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松落自小最喜歡《采蘑菇的小姑娘》這首歌，活脫脫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站在了面前，蘑菇在小姑娘的手中像花朵，既真實(shí)又魔幻。這首歌的情境總讓松落自然聯(lián)想到白雪公主，那個采蘑菇的小姑娘也便幻化成了神仙境界的仙女了。在物質(zhì)匱乏的幼年孩子的精神世界出奇的豐盈，蘑菇的實(shí)用價值被淡化的虛無縹緲，它不再是世俗之物，而成為了某種激活喚醒心靈世界繽紛色彩的神秘密碼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屋后的老香椿樹因為根深葉茂危及房屋安全，被伐后截成一段段的木頭。裸露在風(fēng)雨里霉?jié)n斑斑，成苔成蘚，滋生出的蘑菇形似銀杏樹葉，單薄脆弱，木質(zhì)顏色，纖細(xì)的柄弱不禁風(fēng)，爺爺特意囑咐松落木頭上的蘑菇不能吃，松落哪里忍心去采，在松落的眼里木頭上的蘑菇一個個酷似旋轉(zhuǎn)在舞池里的芭蕾舞演員。霏霏淫雨連日不斷，陰濕地方見不到陽光，便在喧松的土壤里長出來了蘑菇。這種蘑菇瘦高而清爽，干凈利落，富有質(zhì)感，顏色蒼灰，像是健壯的盛年而非抑郁的暮年。它的生長簡直是泛濫，一片接著一片，一夜之間由小變大，招惹著松落的食欲。不幸的是因為這次的饞癮差點(diǎn)釀成大禍，這種看上去很美的蘑菇其實(shí)是毒蘑菇，松落上吐下瀉，備受摧殘，成為了一次慘痛的教訓(xùn)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丁香蘑菇被爺爺描繪得神異奇特，仿佛是化外之物，撩撥著松落窺視和探究的欲望。在爺爺?shù)拿枋隼镞B綿群山只有南峪那片荊花樹下生長丁香蘑菇，身量小，有異香，不同凡響。饒是見多識廣的爺爺講起來也是向往敬畏之至。小松落更是斂起輕佻轉(zhuǎn)瞬莊重肅穆，大有一種覲見神器圣物的儀式感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伏假的一個雨后上午，爺爺帶松落去南峪尋找丁香蘑菇。山路經(jīng)了雨水沖刷處處泥沼，枝葉肥碩青草翠綠，黃雀折來折去婉轉(zhuǎn)低飛，抬望眼晴空湛藍(lán)白云翻飛。忐忑不安的心臟仿佛要跳出來，遠(yuǎn)在天邊的丁香蘑菇馬上要近在咫尺了。翻過一個山頭，下坡，跨過一座浮橋 ，循窄路上坡，掠過幾個墓碑，據(jù)說是亡故的有名望的鄉(xiāng)賢的葬身之地，可以想見此地乃風(fēng)水寶地。褲管濕透，涔涔大汗。爺爺驅(qū)前疾走，松落速速緊跟。一片郁郁蔥蔥蔚為壯觀的荊樹林鋪展在眼前。爺爺撥開樹枝俯身在亂草中尋找，一邊逡巡一邊嘆息，松落也學(xué)著爺爺?shù)臉幼铀南吕飺芘獊y草，一無所獲。第一次尋找丁香蘑菇之旅以失敗而告終，爺爺滿臉疑惑滿腹惆悵，松落心里滿是不甘和期望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