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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來牛去

尹正龍

<p class="ql-block"> 牛來牛去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黃昏很黃，昏黃得要開了燈才能看得清牛圈里牛犢的模樣和銅鈴般大小的牛眼；才能數(shù)得清四只牛犢的存在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父親喂牛時，發(fā)現(xiàn)最早買來的那只牛犢與其它的三只牛犢有些異樣，吃也不吃，喝也不喝地耷拉著腦袋，眼神呆滯，眼里無光地靜臥一角，無視父親出出進進的投喂，自顧自的兀自蜷縮，兀自向隅沉默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父親發(fā)現(xiàn)了那牛犢的不對勁，于是使喚尹程去街上找獸醫(yī)店買藥，尹程走遍土橋長長的、又老又舊的街道沒有找到一家開門的獸醫(yī)店，于是提著歷經(jīng)種種千辛萬苦的失望和一路的黑暗回家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父親說：“這牛犢，看病或不看病，都熬不到明天天黑！聽天由命，看它的造化吧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小孩子們心軟，不聽不信父親的話，總說動物是人類的好朋友，不能見死不救，死纏著父親想辦法找到村里看豬看?？囱虻牟〉墨F醫(yī)大夫的電話，千呼萬呼，總算喚來了猶如琵琶女一樣半遮面的獸醫(yī)大夫，給牛犢打了一針劑我叫不出名堂藥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獸藥說：“這牛犢今晚的這針一打，明早再打一針，就會完全好了.......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孩子們眼里,這獸醫(yī)就是牛的神,能醫(yī)好牛的病,我和父親卻不這樣認為,神也有力不從心,能力有限的時候,這牛犢不會藥到病除的,因為獸醫(yī)不是神,他的醫(yī)術(shù),父親已經(jīng)領(lǐng)教了好幾回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第二天，吃早點時，父親神情泰然，輕描淡寫的對我們說：“那只牛犢死了，那獸醫(yī)夸?？谡f早上的針一打，就會完全好起來的，結(jié)果打完針，不到二十鐘就死了，我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(jié)果，不如昨晚和今早不用再給牛針，這針比老鼠藥來還快，老鼠誤食老鼠要差不多掙扎一天才死，這牛打了針以后，沒用二十分鐘就死了，白白化了他的62元錢，一針31元，也不便宜的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這蹩腳獸醫(yī)，醫(yī)術(shù)真的不敢恭維，他的目的就是賺錢，牛又不是人，醫(yī)活醫(yī)死全由天，醫(yī)活是醫(yī)術(shù)高明，法力無邊，是天也；醫(yī)死是大壽已到，無力回天，是它的命，無人問及青紅皂白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父親說的話，我有些不相信，不相信牛犢真的會說死就死，死的這樣迅速，死的這樣利索，死的一干二凈，死的不拖泥帶水，死的迅雷不及掩耳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使喚尹沙去牛圈看看，數(shù)一下牛的頭數(shù)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尹沙回來告訴我：“牛圈里只有三頭牛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尹沙做事，粗枝大葉，怕數(shù)不清牛，我隨同尹沙再次去牛圈數(shù)牛，一頭，兩頭，三頭，再數(shù)還是一頭，兩頭，三頭，數(shù)不出第四頭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終于信了父親說的話是真的，牛犢死了，他一大早裝袋里扔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父親說：“牛犢死了也好，讓他一次傷心到底，這下他就徹底斷了養(yǎng)牛的念頭了......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父親總是老當(dāng)益壯,種不完的苞谷,挖不完的洋芋,養(yǎng)不夠的20只羊,養(yǎng)不壯的3頭牛,養(yǎng)不盡的2只狗,喂不飽的2只貓,想想這些羊咩、牛哞、狗吠、貓喵，我的頭就裂，沒有三頭六臂的父親是如何一一應(yīng)付自如的呢？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回想四十天前，父親歡天喜地的從集市抱來那頭小牛犢時的情景，父親高興得如獲至寶，比抱起自己的孩子還要高興萬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父親說：“這牛犢，他養(yǎng)大以后，我們過年了吃牛排......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從此以后,父親起早貪黑，三頓三吃的用奶瓶灌滿羊奶，一一將四頭小牛犢抱在懷里輪流喂奶，喂奶的神情像是喂養(yǎng)自己的孩子神情專注，一絲不茍。牛犢在父親的懷里，安靜又乖乖地拼命吮吸著沾染了天地精華的羊奶，一天天四蹄生風(fēng)，一天天茁壯成長，父親的眉間心上，洋溢的全是幸福與滿足。而我的心里，全是嫉妒，如果我不曾長大，父親就不會老去，如果我不曾長大，是不是我也能像牛犢一樣還會被父親用奶瓶喂養(yǎng)不止，喂養(yǎng)不休？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牛來,牛眼打量著這片陌生天地,牛帶來了生機,帶來了歡笑,讓父親如沐春風(fēng),走路呼呼生風(fēng),如同腳底抹了油;牛去,牛眼圓睜,兩眼死不瞑目的樣子,讓我心生酸澀,讓我心生憂傷,牛眼里的世界溫情四溢,卻看不到終有一日,它將是我們的盤中餐!</p><p class="ql-block">?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