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 暑假，弟弟一家回贛探親， 老媽為了讓他們吃上她包的肉粽，頭一天就買好了肉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第二天，我比往常早一個小時到老媽家，為的是幫她切肉腌制，可一進(jìn)門，她告訴我，肉已經(jīng)切好腌上了。她正督促三姐洗粽葉，嘴里叨叨著：“早就要洗好，這么濕怎么包？”知道她話中有話，還是嫌我去晚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接過洗粽葉的活，一片片清洗著，這是二姐在網(wǎng)上買的粽葉，真空包裝，顏色暗沉，遠(yuǎn)不及老媽在市場上買的新鮮?！拔矣植桓艺f。”老媽嘀咕著?！澳悴徽f我說?！辈恢獜暮螘r起，一向敢想敢干敢說的老媽變得謹(jǐn)小慎微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等我做好午飯喚大家吃飯，老媽已經(jīng)包了好幾個粽子。飯后，盡管電視機(jī)里播放著她最愛的“男生女生向前沖”，她竟坐在沙發(fā)上打起盹來。我叫她去休息，弟弟過來攙她去隔壁房間躺會兒，她卻不肯，來回走了十幾步，又坐到茶幾前，開始包粽子。她一邊包一邊沖癱坐在沙發(fā)上的我說：“過來學(xué)會來，以后就你包了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不學(xué)，我們就吃你包的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因為腱鞘炎，老媽已多年沒包粽子，去年端午節(jié)，她買了一百塊錢的粽子叫弟弟帶到北京，這是她頭一次不嫌貴，為的是滿足孩子的味蕾，可弟弟說買的很油膩。就是這句反饋，讓老媽在端午節(jié)過后，又去市場買了一大把粽葉，準(zhǔn)備弟弟一家暑假回來做給他們吃，就連捆粽子的繩子都是她用細(xì)紗搓成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包了一堆粽子，她叫我數(shù)數(shù)有沒有二十個，我邊用剪刀剪去多余的葉尖，邊清點著個數(shù)，“老媽，二十三個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我猜得蠻對?！痹捓镉行┑靡?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要不要五個捆一扎？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算了，反正是自己吃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記得從北方回到南方后的第一個端午節(jié)，那年我八歲，那也是老媽第一次學(xué)包粽子，因為孩子多，包的粽子也多，包的多是堿水粽，蘸白糖吃，甜甜的，韌韌的，特有嚼頭。我的任務(wù)就是剪去多余的葉尖，五個粽子捆一扎。以后每年皆是如此，生活條件漸漸好起來，粽子里的食材便多起來，紅棗呀，花生呀，豆子呀，再后來，就是人人皆愛的肉粽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我真是老了嗎？包了二十幾個，腰都要斷了。”老媽用拳頭捶了捶了腰，“休息一下再包吧！以前我一口氣包五斤也不曉得累?！焙脻h愛提當(dāng)年勇，老媽也不例外。她一邊說一邊撐著茶幾站起身，步履蹣跚地走到門口開門出去了，應(yīng)該是到對面家里睡覺去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我來吧！”弟媳坐過來，開始包粽子。她包的粽子料足飽滿，一如她包的餃子，肚大腰圓，“媽看了我包的，一定會心疼她的繩子?！蔽乙豢?，樂了，果然，繩子橫豎繞了好幾圈，五花大綁似的?！袄蠇屖欠判奈野鼏幔俊钡鹊芟卑降谒膫€，門“咔嗒”響了，老媽又進(jìn)來了，看來是不放心。走過來，捏了捏弟媳包的粽子：“沒捆緊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我怎么覺得和你包的沒區(qū)別?！蓖瓿傻谒膫€粽子，弟媳逃也似的讓位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老媽坐下來，繼續(xù)包起來。兩片小粽葉疊在一起，折成漏斗形，舀一勺糯米，夾一片肉，再舀一勺糯米，折下粽葉蓋住，左手緊緊捏住，用牙咬住繩子一頭，右手拽住繩子，攔腰繞上兩圈，把粽子抵在膝蓋上打個活結(jié)，手上暴起的青筋，咬得咯咯作響的牙齒，可見有多費勁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盆里僅剩的糯米還是叫我?guī)兔Π抢揭黄?，一定是手又僵硬了。還剩五塊肉和十幾粒糯米，我拿過一片粽葉，把它們胡亂裹進(jìn)去，扎好繩子一看，尾部真像漏斗一樣開了個小口，漏出了幾粒米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四十個粽子，老媽完成了三十五個，等待粽子煮熟的時候，老媽一直在喋喋不休：“老了，真的是老了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八十七歲，還能包粽子，蠻好了！”“就是??！”夫婿和弟弟一唱一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第一鍋粽子出鍋了！老媽用碗裝了四個叫他們嘗鮮，可他們都說還飽，等會兒再吃。見無人響應(yīng)，老媽默默地剝開一個粽子，咬了一口：“堿少了，味道還不錯，不知道你們吃會不會淡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我嘗一個。” 弟弟走過去，拿起一個粽子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我?guī)湍?，有活結(jié)?！崩蠇屔爝^手去。知母莫若女，我知道，她是怕弟弟拉錯繩頭，讓活結(jié)變死結(jié)，這繩子，她是要循環(huán)再利用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好吃！”弟弟邊吃著粽子邊夸贊著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夫婿也拿起一個粽子，解了繩子吃起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好吃嗎？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好吃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老媽美滋滋地整理著解下的棉繩，有一個是死扣，她不甘心，小心翼翼地解著：“看不清楚。”話里是求助，卻不明說。弟弟接過去，解了半天，沒解開，我接著解，也沒解開，“算了吧，眼晴都會看瞎?！蔽译S手把它扔進(jìn)了垃圾桶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我準(zhǔn)備留著，等可樂八月份回來，包粽子給他吃?！本鸵驗榭蓸穼λ麪敔斈棠陶f的那句“我太婆包的肉粽最好吃”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被需要，是一種幸福，更是老人生活的動力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