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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聲姐姐——一輩子的守護(hù)

記憶的幻燈片

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上世紀(jì)六十年代的日子，苦得像泡在黃連水里。那年洪水漫過堤岸，沖塌了成片的土屋，鄉(xiāng)親們扛著破席卷逃難，一路討飯一路走。奶奶一家也在其中，爺爺挑著半筐爛衣服，奶奶牽著大姑，大姑手里攥著大伯，大伯攥著爸爸。爸爸那時(shí)三四歲了，還穿著條到處漏洞的開襠褲，小腳丫凍得通紅，卷卷的頭發(fā)沾著泥灰，倒襯得一雙眼睛亮得像星星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要飯來到一處青磚瓦房前，門開了，是戶軍官家。女主人端來一摞粗糧餅，目光掃過一家人時(shí)，落在了爸爸身上。她蹲下來摸了摸爸爸的頭，轉(zhuǎn)頭拉過奶奶，聲音壓得低低的："大姐，看你們難成這樣......這孩子給我們吧？保準(zhǔn)有棉褲穿，頓頓有干糧。"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奶奶的手停在半空僵了僵。洪水沖垮了家，連頓飽飯都吃不上，把孩子送進(jìn)這樣的人家，或許真是條活路。爺爺別過臉，喉結(jié)滾了滾，沒說話。這時(shí)大姑突然掙開奶奶的手，一把攥住爸爸的手腕就往人群外拽，小身子挺得筆直："他是我弟！我討飯養(yǎng)他，誰也別想領(lǐng)走！"從那之后不管走到哪，大姑的手都緊緊攥著爸爸，生怕一不小心弄丟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后來常想，若那時(shí)松了手，爸爸或許能穿上暖衣、吃上白饃，可一家人的心，不就缺了塊嗎？窮日子像磨盤，轉(zhuǎn)得人骨頭疼，可只要擠在一塊兒，再冷的夜也能焐出點(diǎn)熱乎氣。如今七十多歲的大姑說起這事，眼尾的皺紋里還藏著當(dāng)年的倔："我弟，我誰都不給，只要我有一口吃的他就餓不死。"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爸爸的姥爺在海邊"趕小海"，爺爺常讓七歲的大姑領(lǐng)著五歲的大伯去接海。有回大姑挎著半桶鮮魚往回走，三條鲅魚在桶里撲騰，鱗光閃得晃眼——那是一家人能撐好幾天的口糧。剛走到灘涂，海水"嘩"地漫上來，像誰捅破了天，眨眼就沒過腳踝，順著褲管往上漲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大姑跑在前面，回頭時(shí)不見大伯的影。潮水已經(jīng)漫到大腿根，她看見大伯抱著塊礁石哭，水沒到了他胸口。此時(shí)大姑突然瞥見旁邊一位趕海的漢子，她扯著嗓子喊"大爺！"大姑瘋了似的把桶往地上一墩："我用魚換！三條魚你把我弟背過來！"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漢子愣了愣，蹚著水把大伯背了過來。大姑空著桶往家走，頭埋得低低的。她回家沒說潮水多急，沒說自己嚇得多慌，直到那漢子在村口炫耀"背了個(gè)孩子換了三條魚"，奶奶才知道原委。柳條抽在背上時(shí)，大姑沒哭，就是攥著拳頭不松手。爺爺紅著眼把她護(hù)在身后，從此再也不讓倆孩子單獨(dú)去接海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如今大姑背有點(diǎn)駝了，在人高馬大的大伯和爸爸身邊，總顯得格外瘦小。每次家庭聚會(huì)他們都會(huì)坐在大姑兩邊說說笑笑。小時(shí)候她護(hù)著他們逃荒要飯，蹚過潮水，如今他們圍著她，擋住了歲月的風(fēng)霜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故鄉(xiāng)的云總在天邊飄，從古至今，看似散淡，根卻深扎在心中。就像大姑那句沒說出口的話：一聲姐姐，便是一輩子的牽掛?？嗳兆永锼训艿軅冏o(hù)在身后，好日子里，弟弟們自然也為她撐起一片暖烘烘的天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