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 王 銀 虎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清末，神州大地陷入動蕩的深淵，戰(zhàn)火紛飛，民生凋敝，在這樣的亂世背景下，一股邪惡勢力在合陽縣百良鎮(zhèn)東鄉(xiāng)悄然滋生。鄰村北尹莊出了個臭名昭著的土匪王福剩，其死后百余年來，劣跡仍在當(dāng)?shù)亓鱾?，成為人們茶余飯后講述的反面典型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福剩兄弟三個，他排行最小，在村里被大家稱作“老三”。他身材矮小瘦弱，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，他的步法卻極為靈活。坊間傳聞，他是“飛毛腿”，腿上長滿長毛，奔跑速度驚人，快到能追上敏捷的野兔，而且一腳就能把野兔踢得翻跟頭。這一特殊的能力，也讓他在為非作歹時能夠迅速逃脫。他在同村糾集了五六個同伙，這些人平日里都是務(wù)農(nóng)的平民百姓，看起來樸實無華，但實際上個個都嗜好大煙，一旦毒癮發(fā)作，便喪失理智。每當(dāng)作案時，他們就如同惡魔現(xiàn)世，糾集在一起，殺人越貨，無惡不作，還大言不慚地將彼此稱為“同黨” 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這些土匪如同瘟疫一般，為害四方。他們不僅對周邊村莊實施慘無人道的殺人放火行徑，還時常綁架勒索外村富戶。面對本村的財東家，他們更是毫不顧忌，明目張膽地隔三差五上門“借錢”。他們借錢的方式十分霸道，用簸箕和斗來裝銀元，根本不仔細數(shù)數(shù)目，因為在他們眼里，這根本不是借，而是搶，有借無還。村里十幾戶富戶對這些土匪恨得咬牙切齒，卻又畏懼他們的淫威，無奈之下，只能舉家搬遷到河對岸的山西。到了山西后，他們在當(dāng)?shù)亟藗€“尹莊巷”，試圖遠離這噩夢般的環(huán)境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有一天上午，陌東村紅槍會的成員們義憤填膺，組織了多人，手持大刀梭鏢，浩浩蕩蕩地前往北尹莊，打算找王福剩復(fù)仇。他們仗著人多勢眾，氣勢洶洶地沖進北尹莊，結(jié)果卻撲了個空。沒找到福剩，紅槍會眾人雖然有些失落，但還是得意洋洋地踏上歸途。然而，他們?nèi)f萬沒想到，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福剩。當(dāng)晚，福剩就帶領(lǐng)眾多同黨對陌東村展開了瘋狂的報復(fù)。他們在巷道里胡亂鳴槍示威，槍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；在村邊四處放火，熊熊大火照亮了半邊天，嚇得陌東村人噤若寒蟬。多年以后，陌東村的老人們回憶起那個恐怖的夜晚，依舊心有余悸，仿佛噩夢從未遠去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福剩平日里總是身挎兩把盒子槍，他的槍法精準(zhǔn)得令人咋舌。據(jù)說在漆黑的夜晚，他能準(zhǔn)確擊滅遠處紅紅一點點的香火頭。一日，他來到三汲村與一同黨會面。同黨聽聞他槍法高超，便起哄道：“老三，聽說你槍打得準(zhǔn)，你給咱放兩槍看看！”福剩二話沒說，抬手舉槍，瞄準(zhǔn)數(shù)十米外巷頭廟宇的房檐。隨著幾聲清脆的槍響，廟檐的滴水瓦接連破碎，飛濺的瓦片簌簌落下。同黨們見狀，紛紛發(fā)出嘖嘖稱贊，對他的槍法佩服得五體投地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而這伙土匪的惡行，也給我的外家?guī)砹司薮蟮臑?zāi)難。我外家在三汲村家境殷實，擁有良田八十余畝，騾馬成群，還建有正院和偏院，并且在藥王廟邊開了一個百貨鋪子。一天，福剩一伙兇神惡煞般地沖向我外爺家。當(dāng)時，時年14歲正在大門口干活的我大老姑瞧見這可怕的一幕，驚慌失措，急忙飛奔進屋，從大門里面用軟鐵鏈插上了大門，試圖阻擋土匪的入侵。然而，兇殘的福剩在大門外掀開一個門縫，將槍從門縫中伸了進來，無情的子彈瞬間奪走了我大老姑的生命，她倒在了照壁前，鮮血染紅了地面。第二次，趁著早晨大門敞開的機會，土匪們?nèi)缋撬苹⒌貨_進大院屋里，跳上土炕，粗暴地揭起一床被子，發(fā)現(xiàn)是我時年5歲的小老姑，便喪氣地嘟囔了一聲：“女子娃，不要！”隨后便大搖大擺地離去。而在這混亂之中，年僅一歲多的親外爺藏在另一床被子下，僥幸逃過一劫?？啥蜻\并未結(jié)束，第三次土匪再來時，將時年8歲的外爺綁架走，把他藏在了伏蒙村南溝邊的土窯里。在那里，外爺親眼目睹了土匪們的暴行：他們用燒紅的烙鐵，殘忍地將一名家里沒有及時送贖金的綁票活活烙死。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，深深地刺痛了外爺?shù)男?，也在他腦海里留下了永遠無法磨滅的烙印。此后，外爺給我們后輩講起那一幕時，總是驚恐萬狀，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。為了贖回外爺，那年外家不得不賣了一半良田和百貨鋪子，湊夠贖金交給土匪，才將外爺平安贖回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（北尹東池邊的百年杜梨古樹，見證著這里的歲月滄桑。）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以福剩為首的這一伙土匪，起初只是在鄰里鄰村為非作歹，隨著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，作惡的范圍也不斷擴大，竟然發(fā)展到去韓城、渡河到山西打家劫舍。他們的惡行不斷升級，一次，他們竟然從岔峪渡口渡過黃河，膽大包天地搶了山西臨猗縣安昌村的傅作義老家。這一次，他們徹底惹火了傅作義將軍，也為自己的覆滅埋下了伏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當(dāng)時，傅作義擔(dān)任團長一職，得知老家被劫后，怒不可遏。他迅速派出偵查排長攜帶兩把短槍，帶領(lǐng)許多士兵，喬裝打扮。士兵們將長槍夾在蘆葦中，化裝成賣蘆葦箔子的商人，從吳王渡口渡河而來。他們混入尹莊的集會上，小心翼翼地偵查、跟蹤福剩的行蹤。經(jīng)過一番努力，終于將福剩圍堵在家中。為了逼福剩出來，士兵們放火焚燒其家門房。當(dāng)門房的梁擔(dān)一頭跌落到地上時，擔(dān)子上挖槽所藏的銀元紛紛滾落，發(fā)出嘩嘩啦啦的響聲，那聲音仿佛是福剩罪惡一生的哀鳴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士兵們押著左鄰右舍，讓他們向福剩喊話，要求他出來投降，否則就炸毀其家。福剩不甘心束手就擒，他持槍沖了出來，憑借著自己靈活的身法，速度極快，眼看就要翻過巷道對面的墻頭逃走。千鈞一發(fā)之際，偵查排長眼疾手快，左右開弓，“叭叭”兩槍，將土匪福剩打傷，還把他身上的子彈帶打落墻下。即便在這樣危急的情況下，福剩依然憑借頑強的求生欲負傷逃走，他避開巷道里多人的視線，鉆到巷頭一戶人家飼養(yǎng)室的麥草堆下。然而，他一路滴落的斑斑血跡，無情地暴露了他的行蹤。那麥草堆極小，根本藏不住人，但福剩卻縮爬草下。士兵們押著房主喊話，讓福剩繳械投降，而且用槍把敦了主家?guī)紫?，誣罵主家私藏土匪。此時的福剩有傷在身，而且有槍無彈，走投無路的他，只得乖乖舉手投降。福剩的同黨們雖然湊了800塊銀洋，試圖救下他的命，但傅作義將軍鐵面無私，絕不姑息。士兵們將福剩五花大綁，押解到尹莊廟前，然后一槍結(jié)束了他罪惡的生命，并將他的頭顱割下提走，回去交差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（北尹村東溝土寨，三面環(huán)溝，地勢險峻，城墻內(nèi)有地道，系先民為躲避“回亂”所建，溝里有泉水匯入黃河，曾是土匪王福剩藏身處。王福剩還在東溝挖有多處窯洞作藏身處，人稱“福剩窯”。）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福剩被擊斃的消息不脛而走，很快傳到了縣政府。上面派人專門來查看尸體，確認無誤后，為了起到震懾作用，將福剩的尸體懸掛在縣城東門城墻上示眾。這一消息迅速傳開，遠遠近近的群眾聞訊后紛紛前去觀看，一時間，城門口熱鬧得如同集會一般，人們都想親眼看看這個作惡多端的土匪的下場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福剩娶的媳婦是我們陌西村東邊南北巷的，他結(jié)婚時，許多同黨為他鳴炮慶賀。當(dāng)時，鞭炮聲震耳欲聾，硝煙散后，地上的炮皮紙屑堆積達一乍多厚，場面甚是“熱鬧”。然而，福剩即便有了媳婦，也絲毫沒有收斂自己的惡行。東宮城一家剛給兒子辦完婚事，福剩就傳話讓新娘子當(dāng)晚“服伺”他。這家人自然不肯屈服，關(guān)上大門以為就能躲避災(zāi)禍。但福剩根本不把他們的反抗放在眼里，當(dāng)晚就翻墻入院、撬門入室，殘忍地將新娘糟蹋，還冷血地把新郎槍殺。福剩的種種惡行，不僅讓自己丟了性命，還連累了兄弟親戚。他雖然結(jié)了婚，卻沒有留下子嗣，死而無后。受他牽連，他的兩個哥哥也沒有后人，他的媳婦死后，岳父母家同樣絕后了，真是惡有惡報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解放后，那些曾經(jīng)跟隨福剩為非作歹的同黨，對過去的匪事諱莫如深，生怕自己的罪行被揭露。他們的后人在與人交談時，只要提及過去的匪事，也會避而遠之，不愿過多提及那段不光彩的家族歷史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福剩的故事，成為了一個警示，告誡后人要走正道，莫行惡事，否則必將受到應(yīng)有的懲罰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（作者簡介：王銀虎，1966年生，大學(xué)中文系畢業(yè)，先后從教、從政、從警，有小說、散文二百余篇刊于報刊網(wǎng)絡(luò)，與兄弟五人合著《扯片陽光給父母》散文集。）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