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一一致敬抗戰(zhàn)勝利80周年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在大理住了兩天,結(jié)伴一起游云南的朋友提議說:“去邊境走走吧?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去哪里?”我問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朋友說:“騰沖”。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是知道騰沖這地方的。這是云南西南部最邊緣的一座縣城,西漢時稱滇越,乃歷代兵家必爭之地。騰沖是翡翠集散地,火山地質(zhì)公園和熱海景區(qū)也很誘人。但我猜朋友想去騰沖是別有一番情懷。騰沖這地方,是二戰(zhàn)時中國遠征軍滇緬抗戰(zhàn)的主戰(zhàn)場,而一起出行的四個男人當(dāng)中,顏李萍、王洪浩和袁一萍都是服過役的老兵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說去就去!第二天便打起行裝,從大理下關(guān)汽車站出發(fā),乘上了開往騰沖的大客車。從大理到騰沖,全程339公里,途中要翻越高黎貢山,過大河塘埡口,一路都是崎嶇的山道。一般要六小時才可到達,那天正好遇上堵車,這一堵就是兩三個小時,直到下午很晚才到達騰沖縣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騰沖與緬甸山水相連,國境線長達148公里。縣城距緬甸密支那200公里,距印度雷多602公里,是中國走向南亞的“橋頭堡”。歷史上,這里曾是古西南絲綢之路的要沖。二戰(zhàn)期間,同盟國開辟了著名的“駝峰航線”,協(xié)力修通了“史迪威公路”(即中印公路),同時架設(shè)了輸油管道,在世界反法西斯戰(zhàn)爭中立下了功勛。聽說,電視劇《我的團長我的團》寫的就是這里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其實,騰沖這個地名最早楔入我心頭的,是軍旅老作家彭荊風(fēng)。他是萍鄉(xiāng)家鄉(xiāng)人,那年回鄉(xiāng)送了我一本《揮戈落日——中國遠征軍滇西大戰(zhàn)》的簽名書,寫的正是騰沖戰(zhàn)役。作品真實、生動地再現(xiàn)了滇西大戰(zhàn)的歷史圖景。這書還獲得了“魯迅文學(xué)獎”大獎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騰沖縣城不遠的疊水河邊,有一座小山,叫來鳳山,就在這座普通的山坡上,棲息著9163名為光復(fù)騰沖而壯烈殉國的中國遠征軍烈士的英靈。國殤墓園就坐落在這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來<span style="font-size:18px;">到騰沖,第一站要去的當(dāng)然是“國殤墓園”。</span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span style="font-size:18px;">步入墓園的正門,方才還暖暖的空氣中突然間有一股寒氣襲來,讓人不由打了個冷顫。是墓園樹木濃密的帶來的陰涼?還是心靈觸動的一種異常感受?真難說得清楚。</span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墓園建于1945年,由國民黨元老、上將,愛國人士李根源倡導(dǎo)修建,面積達1萬多平方米。墓園的正門是一座帶有白族風(fēng)格的中式建筑。正門兩旁分別繪著一龍一虎,白色的墻面肅穆而端莊。正門上“國殤墓園”四個黑色的大字,在陽光下,透著深沉的光?!皣鴼憽倍秩∽詰?zhàn)國時期楚國偉大詩人屈原的作品《九歌·國殤》,這是一首追悼楚國陣亡士卒的挽詩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迎著這寒氣徑直往里走,穿過百米濃蔭便見一座高臺,高臺上便是忠烈祠。高臺正面,“碧血千秋”四個蒼勁的大字赫然在目,落款為蔣中正題、李根源書。步入忠烈祠,就見懸掛大殿兩側(cè)黑色的石板上,密密麻麻地鐫刻著許多名字,這是20集團軍9000多陣亡將士的姓名。我默然垂首,久久無語,<span style="font-size:18px;">心情徒地沉重起來,</span>這上面的每一個名字,本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?。?lt;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走出忠烈祠,大殿左側(cè)是陣亡的20名校級軍官墓,右側(cè)是騰沖戰(zhàn)役陣亡的19位盟軍戰(zhàn)士墓。再往前走,就見一座山坡突起,一個令人震撼的情景出現(xiàn)在眼前:蒼松翠柏下,綠草叢中里,鋪滿整個山坡的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墓碑,整整齊齊如同一支氣勢磅礴的、正在行進的軍隊。我從來沒有看過如此眾多、如此宏大的軍人墓葬,我的心一陣顫抖,突然感到有些窒息。八十年前,近萬條鮮活的生命突然成了骨骸,掩埋在這一塊塊極普通的石碑下。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腳步輕輕,拾級而上,便進入到墓地中間。眾多的墓碑環(huán)繞在了我的四周。碑兩尺來高、一尺來寬,分別刻著殉難戰(zhàn)士的名字。墓碑是按照軍銜高低順序來排列的,排在最外層的屬二等兵,排在中層是下級軍官,占有相當(dāng)大的面積,排在最上面的是上等兵。 9000多塊同樣的墓碑就這樣默默地站立著,看上去就像是依然站立著的士兵,占據(jù)了整個山坡。如此壯觀的隊列,如此整齊的步伐,齊刷刷向我走來。一段催人落淚的歷史,在烤炙我心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在想象:當(dāng)年,石匠們雕鑿這九千多塊墓碑的情景。那刀鑿下的鏗鏘聲如同哭泣,那飛濺的石屑如同淚珠!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這是一場震驚世界的戰(zhàn)役。中國抗戰(zhàn)八年,驅(qū)敵于國門之外的也只有這場大戰(zhàn)。1942年5月,日軍侵入緬甸,切斷滇緬公路,占領(lǐng)了怒江以西包括騰沖在內(nèi)的大片國土。從1944年5月起,中國遠征軍先后出動了20萬大軍,以騰沖作為滇西抗戰(zhàn)的主戰(zhàn)場,強渡怒江,攀越高黎貢山,與盟軍一道血戰(zhàn)了 127天,中國軍隊以1.8萬傷亡的代價全殲6千余日軍,收復(fù)了怒江以西大片國土,騰沖成為中國淪陷區(qū)中第一個光復(fù)的縣城。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據(jù)史載,大戰(zhàn)打響前,日本第五十六師團長松山佑視察松山陣地,手下的參謀就口出狂言:“中國軍隊不付出10萬以上的傷亡,難以攻下松山!”作家彭荊風(fēng)在《揮戈落日》中也不禁感慨:“10萬人是多么巨大的體積,那是可以把松山山谷填滿的!”時任第二十集團總司令霍揆章寫的“第二十集團軍騰沖會戰(zhàn)概要”碑文中這樣記載:“高黎貢山……形勢險峻,道路崎嶇,氣候惡劣,人煙絕跡,運動補給極端困難,況敵早經(jīng)憑險設(shè)備堅強,據(jù)點成群。我為迅速進出該山計,乃以有力一部瞰制當(dāng)面之?dāng)?,以主力向絕無道路可循之處,迂回攀登,艱難險苦,出生入死,凍饑致斃之人馬,日以數(shù)百計……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直到上世紀(jì)五十年代,在騰沖最容易撿到的就是彈殼。而彈殼多的地方死人也多。那些年,山里人耕田時都常會挖出人的骨骸……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操吳戈兮被犀甲,車錯轂兮短兵接。旌蔽日兮敵若云,矢交墜兮士爭先……”這是屈原《國殤》的詩句。刀光劍影,如在耳邊。屈原那會知道,滇西大戰(zhàn)的慘烈畫面要遠遠超過兩千年多前楚國戰(zhàn)場??!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墓園很靜,很靜,靜得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。緩慢行走在這些墓碑之間,我雙手合十,低頭鞠躬,向英魂默哀。然后走近一塊墓碑,躬下身子,用手輕輕觸摸這粗糙的、灰色的墓碑。碑面”一等兵林國強"六個字依然醒目,我似感受到了這位士兵的體溫。據(jù)說,在中國遠征軍中,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居多,他們離開父母來到抗日戰(zhàn)場,卻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鄉(xiāng)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真是“青山處處埋忠骨,何須馬革裹尸還”啊!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在墓園,我還認識了一位鐵骨錚錚的老人一一1943年8月31日,日軍侵騰行政班本部長田島致函時任騰沖縣縣長的張問德,企圖軟化誘降。張問德沒有答應(yīng),且揮筆寫下了當(dāng)世檄文《答田島書》,洋洋800余字,痛斥日寇戰(zhàn)爭罪行,表達騰沖人民抗戰(zhàn)決心。文中詞句鏗鏘有聲:“有請閣下及其同僚全部返回東京。使騰沖人民永離槍刺脅迫生活之痛苦,而自漂泊之地返回故鄉(xiāng),于斷井頹垣之上重建其樂園……” 怒火沸于中而婉辭流于外,被視為現(xiàn)代版的“正氣歌”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如今,這篇檄文已刻成碑文豎立在墓園。我還看到了這位留著長長白須的花甲老人的相片,一身凜然正氣讓人肅然起敬……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據(jù)我所知,國殤墓園是國內(nèi)建立最早,規(guī)模最宏大的紀(jì)念抗戰(zhàn)陣亡將士的陵園,也是全國內(nèi)僅存的國民黨軍墓地。而中國抗戰(zhàn)八年,據(jù)不完全統(tǒng)計,為之犧牲的國共兩黨的軍人達150萬人之多,我們該去哪里祭奠他們的英魂?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( 2018.8初稿,2025.8修改)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圖片/桃子(部分圖片選自網(wǎng)絡(luò))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