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前日觀豫劇《七品芝麻官》,感觸頗深。年少時觀此劇,只覺世道不公,權(quán)貴橫行,忠良受辱。而今再看,卻覺劇中諸多情節(jié),如“唐成因未支付嚴嵩三千兩磨墨錢而被貶官”,實為藝術(shù)加工之筆,雖有影射現(xiàn)實之意,卻難符歷史真實。明清之際,官員之升降貶謫皆有定制,需經(jīng)吏部考核、皇帝裁決,絕非權(quán)臣一己之私可定。嚴嵩雖權(quán)傾一時,亦需借“不稱職”“貪腐”等名目構(gòu)陷忠良,斷不會以“未交磨墨錢”為由公然貶官,此舉太過露骨,難掩朝野非議。由此可見,此情節(jié)乃戲劇為突出矛盾、強化沖突而設(shè),體現(xiàn)的是民間對“官場黑暗”的批判與認知,而非真實官場運作之邏輯。</p>
<p class="ql-block">劇中“官不為民作主,不如回家賣紅薯”的臺詞,至今仍廣為流傳,成為民間對清官的樸素期待。這句臺詞雖通俗,卻道出了百姓對官員職責的樸素認知。在那個等級森嚴、權(quán)勢交錯的年代,一個七品小官敢于對抗權(quán)貴,堅持正義,自然成為百姓心中的英雄。而劇中的諷刺與幽默,也恰到好處地揭示了官場的荒誕與不公,令人忍俊不禁之余,又不禁唏噓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劇中有一幕,唐成拜見五臺大人,居中而坐者為巡按。巡按雖為正七品,卻坐于諸官之上,此情令年少時的我頗感疑惑。及至今日,方知古代官場座次,并非唯品級是瞻,而是重權(quán)責、重身份、重禮儀。巡按雖品級不高,然其為“代天巡狩”,代表中央監(jiān)察地方,權(quán)力直通天聽,屬“以小監(jiān)大”之設(shè)。其權(quán)威源自皇命,具有彈劾百官、督查刑獄之權(quán),堪稱“欽差”之尊。類似中央巡視組。故在正式場合中,巡按常居中而坐,非因其品,而因其權(quán),因其代表皇權(quán)之威。地方官員雖品級更高,亦需禮讓三分,蓋因巡按之責乃監(jiān)督地方,制衡權(quán)力,其位雖卑而任重,其權(quán)雖小而勢大,此乃古代官場“以權(quán)定尊”之隱性規(guī)則也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湖邊的木船靜靜停泊,紅篷如火,倒映在湖水中,仿佛一幅水墨畫。陽光灑在湖面,波光粼粼,遠處的綠樹與建筑在藍天白云下顯得格外寧靜。這畫面讓我想起劇中那場看似平靜卻暗藏玄機的會面。巡按大人端坐正中,地方官員分列兩側(cè),雖品級高低不一,但權(quán)力的天平早已傾斜。湖邊的船,就像那場會面,看似平靜,實則暗流涌動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年少時觀劇中東司(布政使)大人將案件批給西司(按察使)。西司大人將案件批交保定知府,總以為是推諉卸責之舉,而今方知此為明清司法制度之常態(tài)。 誥命夫人案件的特殊性 :明清時期,誥命夫人犯了罪,地方官無權(quán)審判,需經(jīng)中央剝奪“誥命夫人”的稱號后,才能審判論罪。但這并不改變案件的司法屬性,在中央剝奪其稱號之前,案件需先由司法部門進行審理和核查,確定其是否犯罪以及犯何種罪,而這一過程應(yīng)由主管司法的西司(按察使)負責。而按察使為全省司法長官,掌復(fù)核州縣所審案件,遇需詳查者,常委派知府辦理。知府所轄州縣,案情熟悉,便于審理,此為制度之設(shè),亦為實務(wù)所需。清代司法,州縣為初審,府為復(fù)審,按察使司為終審,層層遞進,審轉(zhuǎn)有序。案件若無異議,即批“與縣審無異”;若翻供或有疑,便發(fā)回重審或委他官覆查。按察使此舉,非為推諉,實為制度所定,亦為權(quán)責所系,體現(xiàn)的是司法審級分明、權(quán)責清晰之設(shè)計。同理,在明清時期的司法體系中,保定府知府將案件批給知縣從程序上是合理的。清代規(guī)定,州縣為第一審級,全權(quán)審理民事案件、輕微刑事或治安案件,對于境內(nèi)發(fā)生的人命、強盜等應(yīng)判處徒刑以上的重大刑事案件,州縣有偵查和初審的權(quán)力 。知府作為州縣的上級機構(gòu),主要職責之一是復(fù)核所屬州縣上報的刑案 。同時,知府也有“決訟檢奸”的職責,可以受理府城所在的戶婚、房產(chǎn)、爭毆等案件,但其判決權(quán)有限,對于州縣報送的案件,如認為判決不符律例或證據(jù)不足,可打回重審或交給其他州縣審理。因此,知府將案件批給知縣辦理,可能是出于對案件進行重新審理或進一步調(diào)查的需要,符合當時的司法程序和審級制度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舞臺上的演員神情肅穆,一句“這王法不容情”擲地有聲,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時光。王法雖不容情,但人情卻常在法外。劇中人雖為官,卻也難逃人情世故的糾纏。制度雖嚴,執(zhí)行卻需人。一個案件的流轉(zhuǎn),不只是程序的推進,更是權(quán)力的博弈與人性的較量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唐知縣對誥命夫人的處置有重大程序瑕疵。古代地方官員處置誥命夫人,需先上報朝廷,由皇帝決定是否剝奪其誥命稱號,獲得許可后才能進行后續(xù)審訊處罰,具體流程如下:</p>
<p class="ql-block">1. 上報朝廷:誥命夫人犯罪,地方官員無權(quán)直接處置,需將其犯罪情況如實上報朝廷,由朝廷相關(guān)部門受理并奏明皇帝。</p>
<p class="ql-block">2.剝奪誥命:皇帝了解情況后,若認為誥命夫人所犯之罪屬實且需追究責任,會下旨剝奪其誥命夫人的身份。只有在誥命被剝奪后,地方官員才能對其進行抓捕審訊。</p>
<p class="ql-block">3. 審訊處罰:地方官員接到朝廷剝奪誥命的旨意后,對其進行審訊,搜集證據(jù),根據(jù)律法做出判決。若罪行嚴重,需將判決結(jié)果再次上報朝廷,由朝廷最終裁定刑罰。</p>
<p class="ql-block">在整個流程中,朝廷對誥命夫人的處置擁有絕對的決定權(quán),地方官員需嚴格按照程序執(zhí)行。</p>
<p class="ql-block">舞臺上的她,頭戴花飾,神情莊重,仿佛一位真正面臨抉擇的誥命夫人。她的眼神中既有不甘,也有無奈。這出戲雖是虛構(gòu),卻也映射出那個時代女性在權(quán)力與制度夾縫中的處境。她們雖享榮華,卻也受制于禮法,一朝失勢,便如斷線紙鳶,隨風(fēng)飄零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