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這塊麻花被的被面可是有年頭了,它承載著我童年少年的記憶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打土豪分田地,奶奶家分到了一匹家織布,用這些布奶奶做了些被子給家里用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小的時(shí)候寒暑假要經(jīng)常回奶奶家,這些麻花被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東北農(nóng)村那時(shí)都是南北炕,南炕住大人,北炕住孩子,我就在北炕住,蓋的就是這種麻花被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炕梢有一個(gè)炕柜,我每天都會把它們疊在上面,整整齊齊,這是我的長項(xiàng)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奶奶家住在遼中縣靠近遼河的一個(gè)村子里,九河下梢十年九澇。剛好有一年放暑假趕上發(fā)大水,黃昏的時(shí)候,隱約聽見有人喊著什么,仔細(xì)一聽,“開口子啦!開口子啦!”爺爺立馬帶著我們往外跑。伴隨著水頭的呼嘯聲,一家子大大小小帶著這些麻花被,順著梯子爬上了房后在棗樹上搭好的架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水的漲勢很快,一會兒就漫了上來。到了后半夜,涼風(fēng)吹來,我裹了裹身上的麻花被。“冷嗎?”奶奶關(guān)切的問,“還行?!倍哙鲁梢粓F(tuán)的我更多的是害怕,昏黃的洪水在下面起伏,已經(jīng)淹到了炕上,草茉伴著水花不停的拍打著墻面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餓嗎?”奶奶又問,肚子早已咕咕叫了,卻雇不得這些。棗樹上的架子正對著北窗戶,那時(shí)的窗戶都是木格子,上面糊著紙,分上下兩扇。平常上面的一扇用木桿頂著用來通風(fēng)換氣。下面的窗臺是一塊老木,青筋暴起,好象訴說著歲月的滄桑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沒等我回答,爺爺自告奮勇,順著梯子下到了水里。水已經(jīng)沒過膝蓋,伴隨著嘩嘩的水聲,爺爺走到窗前,一手抓住上部的窗欞,一只腳已踩到了窗臺上,只見他順勢一翻,就翻到了屋里的土炕上。房梁上有一個(gè)鐵鉤,掛著一個(gè)柳條筐,平時(shí)里面放著一些好吃的,可現(xiàn)在爺爺只在里面掏出幾只玉米面餅。農(nóng)村大鍋烙出的玉米面餅帶一層硬痂,一面軟一面硬甚是好吃。在棗樹架上裹著麻花被,嚼著玉米面餅,望著滿天翻滾的烏云,那一幕深深地烙在我的記憶里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不久,水終于退了。臨近開學(xué),去往沈陽的路由于水大長途汽車不能通。正巧生產(chǎn)隊(duì)有兩掛馬車要去沈陽辦事,家里人就決定讓我坐馬車回沈陽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現(xiàn)在從遼中到沈陽走高速公路或坐高鐵也就個(gè)把鐘頭的事,可那時(shí)坐馬車要走兩天,中途還要住一晚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又是帶了這床麻花被,在七七八八的物品中找一小塊地方,鋪上它蜷曲在一個(gè)小角落里,陪伴我的是幾顆奶奶煮的雞蛋,“這雞子兒經(jīng)餓,又不口渴。”奶奶的話在我耳邊響起,我伏起身,看著兩邊的莊稼地,垅溝里還都是水。馬車顛顛簸簸,我一邊扒著雞蛋皮,一邊抬頭看著駕轅的馬臀部一扭一扭,尾巴甩來甩去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下雨了,下雨了!”不知什么時(shí)候,豆粒大的雨點(diǎn)劈哩叭啦砸了下來。大人們有些慌亂,不知是誰順勢把一個(gè)八仙桌罩在了我身上。“別把孩子澆壞了!”但眼見著我身下的麻花被澆個(gè)透。濕漉漉的人,帶著濕漉漉的一切慌慌張張的鉆進(jìn)了一家大車店……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好歹算到了沈陽,看著這床麻花被己經(jīng)濕成這樣,帶不回去了,就這樣這床麻花被落到了我家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衣服和被子還沒有干透,看著哆哆嗦嗦的我,母親好心疼。“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!”她一邊給我找著干凈衣服,一邊忙著做飯,這是我吃的最香的一頓飯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雖然沒耽誤開學(xué),但作業(yè)拉下不少,沒完成暑假作業(yè)可不是小事情。晚上在昏暗的燈光下,我趴在炕上寫呀寫。母親為了陪著我,就給這床麻花被打補(bǔ)丁。針腳非常整齊,這是母親的手藝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歲月變遷,一年又一年。父母相繼離世,整理遺物時(shí)我單單留下了這塊被面,這么多年來,這塊麻花被的被面始終伴隨著我,有好幾次我都沒啥得扔掉,每每看到它,我都會輕輕的撫摸它,展平皺褶,聞聞它的氣味,上面印的分明是對往事的回憶,寄托的是對親人的懷念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