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淇上田園 文/手機攝影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柳石塘的夏夜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西邊山際微亮的淡黃色云霞淺淺退去,觀音菩薩峰便把薄云后邊的月亮托舉出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柳石塘的夏夜,是從三盞佛燈亮起來的那一刻入夜的。金燈寺、靈鷲寺和洪谷寺里的燈火次第亮起時,山下的城市正被酷暑熱氣蒸騰得發(fā)昏,而這里的夜風依然像把蒲扇,一招一式地輕輕掠過人們的面頰,也掠過柳石塘的水面,在月光下拂出道道閃亮的漣漪,又拂進山核桃林的葉隙,發(fā)出類似翻動佛經(jīng)的沙沙聲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們夜宿在柳石塘主人海玉的客棧里。雖是簡易的客棧,讓人感覺已置身于佛性十足的氛圍里。海玉提醒眾人在外納涼時帶上一件薄衫,以免入夜后涼氣侵身。果然,天幕剛拉下來,水汽就在露臺上凝出一層露珠,巴掌拍上去像拍碎了一地星星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三寺的暮鼓在同一時段響起。先是洪谷寺的暮鼓,深沉得像遠處傳來的悶雷,震顫得洪谷里百鳥欲眠不得;繼而是靈鷲寺的暮鼓,像是穿越時空的回音從遠古傳來,余音縈繞;最后金燈寺暮鼓渾厚的拍擊聲隱約而至,竟像從云端飄來的梵音。三寺不同的暮鼓聲在柳石塘兩側的絕壁間交織作響,自然形成了禪意十足的空域。暮鼓聲止,空谷幽靜,只留下了輕柔吹拂的山風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海玉說,千百年來,這洪谷山的晨鐘暮鼓引來了無數(shù)虔誠的朝拜者。對面隱匿于懸崖峭壁中的“猴梯”,便是朝拜者登頂金燈寺的必由之路。他指向陽面絕壁下的一面緩坡,坡上長著無數(shù)嶙峋的石頭向陽而生,千姿百態(tài),但有一個趨同點:它們都極像是面朝絕壁上的金燈寺靜靜打坐,四季晝夜,亙古不變,虔誠之極。他還說,他常常夢見高高矗立的觀音菩薩峰化作活靈活現(xiàn)的觀世音菩薩,面容慈祥地背靠百丈紅崖,迎接著潮水般的朝拜者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拉了一把躺椅在墨黑的客棧平臺上看星星。這里的星空是分層的。最亮的是北斗七星,勺柄幾乎要舀走金燈寺的燈火;次亮的是銀河,斜斜地掛在山脊線上,像是給觀音峰系了條綴滿鉆石的綬帶;最暗的是那些偶爾劃過的流星,還沒等許愿就消隱在墨藍的天幕里。老伴在一旁勸我別貪心:“看多了要折福的,山里的星星都有靈性,盯久了它們會鉆進眼睛里去?!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果然,到了后半夜,星星漸漸隱去。不是被云遮住,而是山體自己吐出了霧氣。那霧起得極有章法:先是一縷縷從巖縫滲出,像觀音菩薩凈乸瓶里的柳枝水;繼而聚成薄紗,輕輕裹住睡著的山核桃林;最后才覆蓋到水面上,把整個柳石塘變成了一塊巨大的磨砂玻璃。霧里帶著崖柏和連翹的氣息,吸進肺里竟有幾分檀香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此時,霧中傳來一聲洪鐘的悶響,接著又是兩聲。這鐘聲像水中的波紋,悠悠揚揚從金燈寺方向蕩漾過來。我估摸著可能是和尚們開始做早課了。我看了一眼手機屏,時間剛過四點。奇怪的是,稍后靈鷲寺的木魚聲、洪谷寺的引磬聲也隱隱約約地響起,可明明還不到晨鐘時分呢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天亮前最黑的那陣,我也做了個夢。夢見柳石塘的水突然退去,露出底下層層疊疊的經(jīng)卷。那些泛黃的紙頁上不是文字,而是一道道水紋,記載著千百年來柳石塘的心事。正要細看時,一陣蟬鳴把我驚醒,是那種盛夏才有的、帶著試探性的單音,仿佛準備登臺的伶人在清清嗓子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晨光給霧靄鑲金邊時,三寺的晨鐘終于清清亮亮地響了。這次是洪谷寺先發(fā)聲,靈鷲寺應和,最后金燈寺收尾,規(guī)矩得像一場佛門儀軌。海玉是被晨鐘給叫起來的,起來第一件事,便蹲在酒坊的灶口添燒柴火,他又開始釀他的老酒了。他在客棧的旁邊挖了山洞,洞里藏著他自己釀造的老酒。那藏酒的洞口一打開,老酒醇香便染遍了整個柳石塘的清晨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忽然悟出為何古人要在高山崖壁人煙罕至處建寺筑廟了。在這烈日炎炎的盛夏里,山下城郭里的人們飽受酷暑煎熬,這海拔千米之上猶如天界的清涼卻觸手可及。柳石塘的水日夜蒸發(fā),又化作云霧回饋山寺,永恒地循環(huán)著。就像那三寺的晨鐘暮鼓,日復一日地在洪谷云霧中悠揚,最后都落進這一汪不增不減的柳石塘的碧水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2025年7月25日于林州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