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麻石涼·中篇·荒誕的休止符

阿孩原創(chuàng)

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</span><b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二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運(yùn)動的高壓,在巷子里持續(xù)發(fā)酵...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這天午后,陽光毒辣,曬得新鋪的水泥路蒸騰起熱浪。亞凱剛幫家里做完事,就看見大波和阿均蔫頭耷腦地蹲在自家紅磚小樓門前的麻石凳上。那兩張麻石凳,正是外公高大聰帶著他們在道路改造時(shí)"搶救"下來的,此刻沁著地底的涼意,成了他們短暫的避風(fēng)港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"李伯......好些了嗎?"亞凱低聲問大波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大波搖搖頭,眼圈還是紅的:"我爸......不說話,我媽......唉。"他聲音沙啞,像是被砂紙磨過。阿均拍了拍大波的肩膀,無聲地嘆了口氣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"別蹲著了,來!"外公高大聰洪亮的聲音從門旁傳來。他穿著一件洗得發(fā)白的工裝背心,花白頭發(fā)被汗水濡濕,卻精神矍鑠,正指揮著兩個(gè)泥水匠在緊挨著自家小樓山墻根的位置砌磚。"都過來搭把手!"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三個(gè)少年立刻起身跑過去。只見墻根下,一個(gè)矮墩墩的紅磚結(jié)構(gòu)已經(jīng)初具雛形,大約一米多高,像個(gè)敦實(shí)的小碉堡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"外公,這就是咱家的防空洞?"亞凱好奇地打量著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"對頭!"外公抹了把汗,臉上帶著一絲屬于建筑師的自信,"防空避彈室!" 他心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嘲。這勞什子工程,在他這老建筑眼里,不過又是一場形式大于實(shí)質(zhì)的荒誕劇,和當(dāng)年那場因自己喜歡打獵,購置幾桿獵槍引發(fā)的風(fēng)波何其相似! “亞凱,去把棚子里那幾塊厚石板抬出來,小心點(diǎn),重的很!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亞凱和大波、阿均合力,吭哧吭哧地從旁邊的小棚里抬出幾條厚重的石板。那石板呈青灰色,表面粗糙但質(zhì)地異常堅(jiān)硬,邊緣厚實(shí),每條都有近兩米長,半米寬,沉得驚人。陽光照在上面,反射出冷硬的光澤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"花崗巖!"外公接過一條,手指摩挲著石面,那冰涼堅(jiān)硬的觸感莫名讓他想起曾經(jīng)精心保養(yǎng)的德國獵槍管。語氣帶著珍視,"找了好些地方才弄到的。炸彈落下來,靠的就是它扛!" 他眼前閃過前年那個(gè)驚心動魄的夜晚——對面三樓那雙窺視的眼睛,突如其來的搜查,“私藏軍火庫”的罪名,還有派出所長兒子那張關(guān)鍵時(shí)刻遞話解圍的臉。世事如棋,荒誕總是輪回。他指揮著泥水匠小心翼翼地將這幾條厚重的花崗巖石板,嚴(yán)絲合縫地架在剛剛砌好的紅磚矮墻上,形成了一個(gè)堅(jiān)固的頂蓋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"這樣......就行了?"大波看著那矮小的空間,有些遲疑。他想起自家那淹了水的"坑",眼神黯淡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"急什么?"外公呵呵一笑,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。他讓泥水匠們在花崗巖頂板上仔細(xì)地抹上一層厚厚的泥漿,然后覆上從菜地挖來的肥沃土壤,最后甚至撒上了一些草籽。"看見沒?偽裝!遠(yuǎn)看就是個(gè)土堆,誰能想到下面藏了個(gè)能扛炸彈的堡壘?"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,神情頗為自得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亞凱看著外公有條不紊的操作,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安心感。這不同于李伯家那種被逼到絕境的蠻干,而是一種基于知識和經(jīng)驗(yàn)的從容應(yīng)對。那冰涼堅(jiān)硬的花崗巖,仿佛真的能隔絕外界的恐懼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就在這時(shí),一個(gè)熟悉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巷口。王主任背著手,踱著方步,身后跟著一個(gè)拿著記錄本的小年輕,徑直朝這邊走來。氣氛瞬間緊張起來。高大聰?shù)男囊参⑽⑻崃似饋?。他同意做這勞什子防空洞,固然是形勢所逼——一大家子人擠在一起,不做難以交代。但更深處,還壓著一塊更沉重的石頭:亞凱的奶奶,他的親家,是僑屬!現(xiàn)在政府正搞戰(zhàn)備疏散,誰知道有海外關(guān)系算不算在疏散名單里?這花崗巖堡壘,與其說是防炸彈,不如說是在這風(fēng)聲鶴唳的時(shí)局下,給自家披上的一件勉強(qiáng)合身的“護(hù)身符”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王主任走到近前,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這個(gè)剛完工的"土堆"。他背著手,繞著它踱了一圈,眉頭微蹙。最終,他停在花崗巖頂板裸露的一角(泥漿未完全覆蓋處),伸出食指,用指關(guān)節(jié)"篤篤篤"地敲擊了幾下那冰涼堅(jiān)硬的石面。聲音沉悶而結(jié)實(shí)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"高工,"王主任抬眼看著高大聰,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,"您這......是防空避彈室?"他特意加重了"避彈"二字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高大聰神色自若,甚至帶著點(diǎn)驕傲:"王主任,花崗巖!炸彈落下來,也扛得?。?quot;他拍了拍那冰冷的石面,語氣斬釘截鐵。內(nèi)心卻繃緊了弦,王主任審視的目光,比當(dāng)年派出所來人查槍時(shí)更讓他感到無形的壓力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王主任沒說話,又用力敲了幾下,感受著那實(shí)打?qū)嵉膱?jiān)硬。他看了看高大聰花白的頭發(fā)和篤定的眼神,又瞥了一眼旁邊記錄本上"高大聰(退休建筑師)"的字樣,緊繃的臉部線條似乎松動了一絲。他背著手,又踱了半步,目光落在剛覆土的地方,終于開口,聲音低沉: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嗯......看著是結(jié)實(shí)。不過,”他頓了頓,"注意排水。別像有的地方,挖出地下水泡了湯,勞民傷財(cái)。"這話意有所指,亞凱和大波心里都咯噔一下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高大聰點(diǎn)點(diǎn)頭,語氣沉穩(wěn):"王主任提醒得是,排水溝已經(jīng)預(yù)留好了,保證沒問題。" 他心中暗道:排水?李家的水是看得見的渾水,我家這看不見的“僑屬之水”如何排?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王主任"唔"了一聲,沒再多說,對身后的年輕人揮了揮手:"記上,高大聰家,合格。"說完,背著手,踱向下一家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外公看著王主任的背影,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、屬于勝利者的微笑。亞凱長長舒了口氣,看著那堅(jiān)固的花崗巖頂,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"智慧"帶來的力量,像一股暖流,驅(qū)散了心底殘留的寒意。然而高大聰那口松下來的氣里,卻混雜著更深的疲憊和對“護(hù)身符”能護(hù)多久的隱憂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就在這時(shí),已經(jīng)踱出幾步的王主任,腳步忽然頓住了。他像是想起了什么,猛地轉(zhuǎn)回身,鷹隼般的目光再次銳利地掃向那個(gè)覆土的“堡壘”,尤其仔細(xì)地盯著紅磚墻體靠近地面的部分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等等!”王主任的聲音帶著一絲狐疑,他快步走回,蹲下身,指著紅磚墻上幾個(gè)不起眼的、規(guī)則的小孔洞,“高工,這……這是什么?還有這邊!”他又指向另一側(cè)墻體上類似的小孔?!坝^察孔?槍眼?!”王主任的語氣充滿了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……興味?他抬頭看向高大聰,眼神復(fù)雜,“您老……不愧是當(dāng)年的‘城市獵人’啊,這防空洞修得……夠?qū)I(yè)!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外公高大聰心頭一緊,暗叫不好。他設(shè)計(jì)時(shí)下意識地把當(dāng)年打獵時(shí)構(gòu)筑隱蔽掩體的經(jīng)驗(yàn)用了上去,預(yù)留了觀察和應(yīng)急的孔道,沒想到這王主任眼睛這么毒!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王主任臉上的那點(diǎn)興味很快被嚴(yán)厲取代。他站起身,圍著“堡壘”又快速踱了一圈,臉色越來越沉:“不對!光有孔,門呢?入口在哪?!”他指著嚴(yán)絲合縫的覆土頂蓋和毫無開口痕跡的墻體,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被愚弄的憤怒,“高大聰!你這搞什么名堂?!弄幾個(gè)孔糊弄我?入口都沒有!分明就是欺騙工程!應(yīng)付差事!你……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王主任!在這里!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王主任的怒斥被一個(gè)清脆的聲音打斷。只見亞凱不知何時(shí)已經(jīng)敏捷地跑回了自家小樓門前,一把推開了房面一扇正對著防空洞上方的窗戶。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,他單手撐住窗臺,身體靈巧地向下一探,另一只手猛地推開了防空洞頂上靠近小樓山墻根處、一塊被綠色偽裝網(wǎng)巧妙覆蓋著的厚重花崗巖滑動蓋板!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看好了!”亞凱話音未落,整個(gè)人已經(jīng)像條泥鰍一樣,順著那打開的洞口,“哧溜”一聲鉆了進(jìn)去,消失在覆土的堡壘之中!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整個(gè)過程快如閃電,不過幾秒鐘。巷子里瞬間一片死寂,只剩下偽裝網(wǎng)蓋板被掀開后微微晃動的綠影,以及洞口下方隱約傳來的、亞凱在狹小空間里調(diào)整姿勢的窸窣聲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王主任張著嘴,后半截斥責(zé)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里,臉上憤怒的表情凝固了,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錯愕。他看看那偽裝巧妙的洞口,又看看旁邊敞開的窗戶,再想想剛才亞凱那行云流水般的動作,顯然這不是臨時(shí)起意,而是設(shè)計(jì)好的進(jìn)出方式!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……哼!”王主任最終只是從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聲,臉色由鐵青轉(zhuǎn)為一種難以形容的憋悶。他狠狠瞪了一眼洞口,又看了一眼站在旁邊、表面鎮(zhèn)定但手心已微微出汗的高大聰,最終什么也沒說,猛地一甩手,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了。這次,是真的離開了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外公高大聰看著王主任氣沖沖遠(yuǎn)去的背影,這才真正把懸著的心放回肚子里,后背的冷汗被風(fēng)一吹,涼颼颼的。他望向那個(gè)偽裝蓋板重新合攏的洞口,里面?zhèn)鱽韥唲P壓抑著興奮的、悶悶的聲音:“外公,里面好涼快!”一絲真正的、帶著后怕的笑意,終于爬上了高大聰?shù)淖旖?。這“護(hù)身符”,差點(diǎn)因?yàn)樽约旱摹皩I(yè)習(xí)慣”捅出簍子,幸好有這機(jī)靈的小外孫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 王主任剛離開外公家范圍,亞凱就聽見斜對面坤叔家門口傳來一陣哄笑聲。三人好奇地望過去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只見坤叔叼著煙卷,正慢悠悠地在自家墻根下壘著紅磚。那動作,與其說是在砌墻,不如說是在碼放。磚縫歪歪扭扭,用的泥漿也稀稀拉拉。他壘的“防空洞”比外公那個(gè)還要矮小簡陋得多,只有半人高,像個(gè)放大了的狗窩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頂棚更是敷衍到了極致。坤叔壓根沒費(fèi)心去找什么石板,只不知從哪個(gè)角落搜羅來幾塊長短參差、厚薄不勻的破木板,七拼八湊地往那剛壘起的紅磚矮墻上一架,就算完事。其中一塊看著倒挺厚實(shí)寬大,細(xì)瞧才認(rèn)出,竟是他早年當(dāng)眼鏡小販時(shí)用來裝貨擺攤的大木盒子!那盒子早已朽敗不堪,布滿蟲眼和裂縫,此刻也被他物盡其用,當(dāng)作頂板胡亂搭了上去。他連釘子都懶得釘幾顆,只用幾塊半截的破磚頭壓住邊角了事。一陣風(fēng)過,頂棚上那些單薄的木板便此起彼伏地“咯吱咯吱”呻吟起來,整個(gè)結(jié)構(gòu)晃晃悠悠,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坤叔!您老這是在搭雞窩還是防空洞啊?”一個(gè)看熱鬧的街坊忍不住調(diào)侃道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就是啊坤叔,您這‘防空避彈室’,是防天上掉雞毛,還是防地上爬螞蟻?。俊绷硪粋€(gè)街坊跟著起哄,引得周圍一陣更大的哄笑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坤叔也不惱,慢條斯理地吐了個(gè)煙圈,咧嘴一笑,露出他那口標(biāo)志性的黃牙:“咩話(什么話)?雞窩?防空洞!正宗的防空避彈室!冇睇(沒看)見王主任剛刷的紅字咩?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亞凱、大波和阿均也擠了過去。亞凱看著那幾塊仿佛隨時(shí)會散架的薄木板,實(shí)在忍不?。骸袄な?,您這……真能防啥?炸彈落下來,怕不是連板帶人一起砸扁了?能住人嗎?”大波看著這敷衍的“工程”,再想想自家床底下那汪渾水,心里五味雜陳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坤叔聞言,把煙蒂往地上一摁,用腳碾了碾,然后轉(zhuǎn)過頭,那雙在市井里浸潤得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掃過三個(gè)少年,最后落在亞凱臉上。他臉上的笑容更深了,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狡黠和神秘,壓低了聲音,用一種近乎耳語的調(diào)子說: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宜家(現(xiàn)在)?梗系唔得啦(當(dāng)然不行啦)!”他故意拖長了音調(diào),隨即話鋒一轉(zhuǎn),黃牙在陽光下格外晃眼,“不過呢……將來?嘿,話唔定(說不定)呢!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這句“將來可說不定呢”,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,在亞凱心里激起一圈圈漣漪。他愣住了,完全不明白坤叔的意思。這搖搖欲墜的破木板棚,跟“將來”有什么關(guān)系?能“說不定”什么?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就在眾人被坤叔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弄得面面相覷時(shí),王主任那熟悉的身影又折返回來,顯然是檢查完附近幾家,轉(zhuǎn)到了坤叔這里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王主任背著手,踱到坤叔的“杰作”前,只看了一眼,眉頭就擰成了一個(gè)疙瘩。他繞著這個(gè)矮小、歪斜、頂上搭著幾塊破木板的“建筑”走了一圈,臉色越來越沉。他伸出腳,看似隨意地踢了踢一塊支撐木板的磚頭,那木板立刻“嘩啦”一聲響,嚇得旁邊看熱鬧的人往后一縮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陳坤!”王主任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,“你這糊弄鬼呢?!這叫防空避彈室?!一陣風(fēng)都能吹塌了!你這是對上級指示陽奉陰違!是對備戰(zhàn)工作的極端不負(fù)責(zé)任!”王主任的聲音陡然拔高,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坤叔臉上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坤叔卻不慌不忙,臉上堆起慣常的、略帶諂媚的笑容,從兜里又摸出一根皺巴巴的煙遞過去(被王主任厭惡地推開):“王主任,王主任,您消消氣!聽我解釋嘛!您看,我家地方小啊,比李國棟家還擠!實(shí)在是冇地方(沒地方)施展?。 彼钢约夷堑桶呐镂?,“這已經(jīng)是我能搞出來的最大地方了!您看這磚,實(shí)實(shí)在在的紅磚!這木板……”他拍了拍一塊最厚的,“也是好木料,結(jié)實(shí)著呢!我保證,絕對能蹲下一個(gè)人!應(yīng)付個(gè)檢查,絕對冇問題!真要打仗了,我全家就縮在這里頭,絕對不給組織添麻煩!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他拍著胸脯,信誓旦旦,眼神卻滴溜溜地轉(zhuǎn)。王主任盯著他那張油滑的臉,又看看那實(shí)在不堪入目的“工程”,再看看記錄本上“陳坤(個(gè)體攤販)”的身份,以及周圍看熱鬧的街坊。他嘴唇翕動了幾下,似乎想罵人,最終卻只是從鼻子里重重地“哼”了一聲,臉色鐵青地指著坤叔:“陳坤!我警告你!你這……你這純屬應(yīng)付差事!敷衍了事!要是出了任何問題,我唯你是問!排水更要搞好!聽見沒有?!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聽見了聽見了!保證搞好排水!保證不出問題!王主任您放心!”坤叔點(diǎn)頭哈腰,滿口應(yīng)承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王主任厭惡地?cái)[擺手,像趕蒼蠅一樣,對記錄員說:“記上!陳坤家……結(jié)構(gòu)簡陋,責(zé)令加固,注意排水!”他特意加重了“簡陋”和“責(zé)令加固”幾個(gè)字,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,仿佛多待一秒都嫌晦氣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坤叔看著王主任氣沖沖的背影,毫不在意地聳聳肩,又摸出一根煙點(diǎn)上,美美地吸了一口。周圍的街坊見沒熱鬧看了,也漸漸散去,邊走邊搖頭,議論著坤叔的膽大和滑頭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亞凱卻沒有立刻離開。他站在巷子中央,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坤叔家門口那個(gè)搖搖欲墜的木板棚上。夕陽的余暉給那幾塊破木板鍍上了一層虛幻的金邊。外公那堅(jiān)固如堡壘的花崗巖地堡,李伯家那汪象征絕望的渾水,還有眼前這個(gè)敷衍到極致的木板棚……三種截然不同的“防空洞”,三種天差地別的生存方式,在他年輕的腦海中激烈碰撞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坤叔那句神秘兮兮的“將來可說不定呢”,像一句詭異的咒語,在他耳邊反復(fù)回響。這破木板棚,跟“將來”能有什么關(guān)系?他望著那在晚風(fēng)中仿佛隨時(shí)會散架的結(jié)構(gòu),心中充滿了巨大的疑惑,但同時(shí),一絲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、模糊的期待,如同地底悄然萌發(fā)的草芽,竟也在這荒誕的景象中,悄然探出了頭。這“說不定”的未來,究竟藏著什么乾坤?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</span><b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三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中美關(guān)系緩和的廣播傳來,巷子里的“深挖洞”運(yùn)動戛然而止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李伯望著積水的失敗“防空洞”陷入沉默;外公的地堡突兀地立在院中;坤叔蹲在自家簡陋的“防空洞”旁抽煙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坤叔捻滅煙頭,眼神銳利而堅(jiān)定:紅磚與木板堆旁,一個(gè)大膽的計(jì)劃正在他心中悄然成形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三月里一個(gè)濕漉漉的下午,巷子上方聒噪的喇叭,突然卡殼,發(fā)出布匹撕裂般的“嘶啦”聲。接著,一個(gè)清晰的普通話男聲流淌出來: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美利堅(jiān)合眾國總統(tǒng)理查德·尼克松,應(yīng)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的邀請,將于一九七二年二月二十一日開始訪問中國......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巷子里,死水般的寂靜驟然降臨。叮當(dāng)作響的鋤頭鐵锨聲消失了。李伯佝僂在積滿黃綠色污水的淺坑旁,僵住的破瓢懸在半空,水滴答落回坑里??拥讕讐K丑陋的麻石頑固露頭。李嬸攥著濕抹布,茫然望向虛空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外公院中那敦實(shí)如小碉堡的地堡,在寂靜中格外突兀。他背手繞著它走了半圈,眉頭微蹙,像審視一件不知如何處置的龐大舊家具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坤叔蹲在寶貝似的紅磚和厚木板旁,嘴里的煙快燒到嘴邊。廣播的每個(gè)字像小錘敲在心坎上。他深吸最后一口,把煙屁股在青磚上用力捻滅,直到紅光徹底變成灰黑粉末。他抬起頭,眼珠滴溜轉(zhuǎn)著,像精密探針掃過紅磚、木板,最后落在自家緊鄰窄巷、飽經(jīng)風(fēng)雨的舊山墻上。一種難以言喻的銳利和篤定,在他微瞇的眼里沉淀下來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搞……搞咩?。俊睂﹂T王嬸端著半盆洗菜水出來,猶豫著,“唔使挖啦?真嘅定假嘅?”她茫然四顧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話尼克松嚟中國喔!”有人低聲應(yīng)和,充滿難以置信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咁我哋呢啲洞點(diǎn)算?填翻佢?”王伯指著自家門口挖了一半、像難產(chǎn)兒的土坑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填?講得輕松!你估擔(dān)泥唔使力???”李伯把空瓢扔進(jìn)水坑,“噗通”一聲濺起臟水?!拔覀€(gè)衰坑,塞又塞唔死,水鬼咁深,點(diǎn)住人?”他看也不看,拖著步子走回低矮陰暗的屋里,身影被黑暗吞沒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議論像水泡此起彼伏??嚨锰玫南宜擅摿?,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荒誕感,像一腳踏空。亞凱放學(xué)回來,站在巷口,看著昨天還熱火朝天的街坊,此刻成了丟了劇本的演員,手足無措地站在各自耗費(fèi)無數(shù)汗水、爭吵、積蓄的土坑和地堡前——一夜之間,全成了無用且礙眼的廢墟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戰(zhàn)爭的陰影消散,留下滿地狼藉的尷尬和無處安放的茫然??諝饫飶浡饷摵蟮目仗?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坤叔慢慢起身,拍拍灰。最后看一眼紅磚和木板,又望望自家舊山墻上方窄窄的天空。巷子的議論茫然成了背景音。他嘴角極輕微地向上扯動,不是笑,是下定決心的抽動。眼神里的銳利凝成實(shí)質(zhì),像賭徒即將押上全部身家的孤注一擲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那銳利,他太熟悉了。十年前陶陶居茶樓,水滾茶靚,人聲鼎沸。他對面坐著個(gè)上海來的眼鏡螺絲廠廠長,指間夾著根“大前門”,煙灰簌簌掉在油亮的蝦餃皮上。廠長壓低嗓子,眼鏡片后的小眼睛精光閃爍,像算盤珠子噼啪作響:“陳生,儂勿要小看迭顆螺絲釘!儂廣東佬修眼鏡,離了它,就是一堆爛銅!國營店賣啥價(jià)?阿拉廠里出來啥價(jià)?儂算算,格差價(jià)比黃魚(黃金)還燙手!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那精光燙進(jìn)了坤叔心里。他仿佛看見的不是螺絲,是金沙,從黃浦江畔流進(jìn)珠江。他鋌而走險(xiǎn),像螞蟻搬家,一趟趟把成袋的“金沙”從上海灘馱回廣州城,再散給四鄉(xiāng)八鎮(zhèn)的小攤販。鈔票塞滿了床底下的破餅干盒,也塞滿了他的膽。直到那天,冰冷的手銬“咔嚓”鎖住腕骨,餅干盒被抄走,罪名像烙鐵燙在檔案上——“投機(jī)倒把”。七年!高墻電網(wǎng)吞掉了他最好的年歲。出獄時(shí),家當(dāng)只剩身上一套洗白的勞改服。那廠長?早不知縮回上海哪個(gè)弄堂里了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巷子里的茫然議論嗡嗡作響,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。坤叔下意識摸了摸腕骨,那里早已沒了鐐銬的痕跡,卻留下了一道永遠(yuǎn)冰涼、對“政策”二字刻骨銘心的疤。他暗暗發(fā)誓,一定要發(fā)家,才對得住含辛茹苦七年守住這個(gè)家的老婆和兒子。隨后,瞥了一眼那堆紅磚和厚木板,嘴角的抽動終于定格成一個(gè)近乎猙獰的弧度。這次,他押上的不是螺絲,是命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18px;"> 2025年8月5日寫于廣州</span>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