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 現(xiàn)實世界中那層層人為筑起的高墻,從不是堅不可摧之鐵壁。它們表面看來堅固如山——柏林墻亦曾如銅墻鐵壁聳立在德國人之間近三十年之久,然而一旦那維系墻的力量動搖,被壓抑太久的共同人性瞬間如潮水一般,那壁壘便頃刻間崩解于塵土。這些墻的潰散證明,那些被強行撕裂的共同生命之間潛藏的生命之源從未斷絕,只是暫時受阻而已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在數(shù)字構筑的“楚門世界”里,高墻的幻像則更顯精密而令人膽寒。社交平臺依照我們欲望的喜好推送信息,精心建造著看似無法跨越的精神疆界。我們以為那是選擇自由,而不知壁壘早已筑在信息的夾縫中。我們在自己喜好的舒適圈里自我圈禁,又彼此割裂為不相通的部落——這一種“繭房”,是自我生成而彼此強化。比斯德哥爾摩癥候群更可怕者,莫過于一個文明日益深重的自我麻痹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然而,有形與無形的壁壘終究都扎根于一樣東西之上:恐懼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們下意識地排斥“他者”的存在,實際因心中畏懼那份未知可能造成自我世界的震顫。一旦這畏懼被投射到群體之間,人群與人群便也互相恐懼,相互提防。隔閡就在此種彼此畏懼猜疑中日漸深化——所謂“壁壘”,恰是我們靈魂懼怕所凝固成的物理形態(tài)與精神意象。于是壁壘愈厚,隔閡愈深;恐懼愈盛,壁壘又愈厚,人們終究墜入自己挖掘的恐懼的無底深淵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壁壘愈演愈烈,實則源自人類生命渴望聯(lián)接又害怕分離的矛盾與張力。若我們執(zhí)著于砌墻,恐懼只會愈發(fā)膨脹;當所有人陷入孤立無援的情境中,誰又能獨安于這高墻之上?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真實情況卻是,壁壘背后人類生命的本質始終息息相依。猶記疫情席卷天地那幾年,無論城市或鄉(xiāng)鎮(zhèn),當無數(shù)人走出家門彼此守望相助之景,恰如黑暗中彼此點亮微燈匯成星河時,我才懂了原來風雨飄搖之際人與人之間的微溫可以成為最強的連結。在那樣的時刻,所有的防備與隔斷被暫時的脆弱和共情所融化——是共同面臨生死的現(xiàn)實體驗撕裂了壁壘,而顯露出人性本然的相互需要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壁壘的脆弱之處卻在于其本性:它們其實是自己心之造物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們內心深處的隔閡才是筑墻之始源,當心靈能突破藩籬,物質的隔絕也將崩塌消融于無形。一旦不再畏懼陌生與不同,壁壘將隨之化為烏有,如同冰雪在太陽的照耀下緩緩瓦解。我們彼此間那無數(shù)冰冷堅硬的壁壘,終將在相互理解的人性之光下如冰融水逝。人類終究要重尋那最原始的力量——這力量可令陌生人向彼此撐開遮雨的傘,可叫抗議者與防暴警察彼此遞送清泉——因為“隔絕”本身,不過是恐懼在人性溫床上的投影罷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與其苦苦筑造壁壘,不如勇敢走出“圍城”。唯此,我們才能真正擁抱生命中超越個體,超越孤寂的偉岸之美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