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家牌樓（續(xù)100）

古槐

王家牌樓（續(xù)100) 這年秋季，縣政府決定在東溝修座大壩，將東溝的水蓄起來，徹底解決西坡、張嶺、鄯化一帶人的吃水問題，從根本上解決爭水引發(fā)的暴力事件，動員三個村的勞動力，集中精力打殲滅戰(zhàn)。智兒被聘請為指揮部的技術(shù)員，協(xié)助縣上的水利技術(shù)員工作。地兒和工兒也是工地上的骨干分子，興修水壩的大戰(zhàn)由此拉開序幕。 智兒當(dāng)屬工地上最忙的人，既要協(xié)助縣上的水利專家搞測量、制定施工方案，又要按圖紙要求監(jiān)督各村的施工質(zhì)量，丈量各村完成的土方量，以數(shù)字說話，展開競賽，體現(xiàn)大躍進(jìn)的風(fēng)格。整天吃住在工地上，連家都回不去。他知道這是造福于民的大工程，馬虎不得。 闖兒每天放學(xué)后的第一件事，是把母親和嫂子娥翠做好的飯送到工地，等著父親和兩位哥哥吃完后，再把送飯的用具帶回家，然后吃完飯去上學(xué)，可以說為修大壩忙壞了一家人。 闖兒好熱鬧，往工地送飯是他最愛干的事，把飯送到后，他會趁父親吃飯的功夫，竄到工地上這兒看看，那兒摸摸，“大飽眼福”后才慢慢離去。盡管智兒多次叮嚀：“工地上亂，不安全，不要亂跑?！笨伤€是偷偷摸摸的到處溜達(dá)。 大壩要修排水洞和泄洪管，工程巨大，西坡磚瓦窯上的磚供不應(yīng)求，不知誰出的餿主意，從古墳?zāi)估锱伲瑸榇舜迳蠈⒆嫔狭粝碌拇u箍墓全都刨了，將磚集中起來用到大壩上。農(nóng)村人最忌恨刨祖墳，誰要刨了別人家的祖墳，積下的是不共戴天之仇。然而在破舊立新的大躍進(jìn)年代，大家紛紛響應(yīng)革命的號召，舍小家顧大家，集體利益高于一切。祖墳該刨就得刨，有時還得積極主動地配合，親自帶人去刨。 西坡人刨的第一座祖墳是宏忠的墓。宏忠是村西頭人的老祖宗，究竟是那一代已無從考證，西頭人每年清明都會給掛些紙花。墳地里豎立著幾座高大的石碑，人稱碑子墳。刨墳人先拆了石碑，再將墓穴打開，只見墓坑四周用磚砌成一個小方院，白灰抹墻，墻壁上畫著梅蘭竹菊四君子，完好無損，清晰可辨，用磚砌成的墓洞內(nèi)安放的棺木已經(jīng)腐爛，塌陷在一堆白骨和隨風(fēng)而化的衣物之上。為了防腐，宏忠的棺木用松香涮過，厚厚的一層松香和亂七八糟的雜物攪在一起，有人用鐵鍬將雜物從墓洞里清出來，累累白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，拆去一塊塊青磚后又將白骨埋了進(jìn)去，用土填平，從此宏忠的墳?zāi)共粡?fù)存在，村西頭人也失去了與祖上的鏈接。刨出的磚和石碑被運(yùn)到工地，石碑鋪了泄水道的地基，磚用來砌函洞。 刨完宏忠的墓，又刨了北崖上的老槐樹墳，張家崖上的張家墳……這些墳?zāi)甏凰闾茫蜷_后棺木完好，棺木上還能站住一個人。好奇者想看看棺木中躺的何人，便將棺木打開，只見一老者胡須高翹，身穿藍(lán)色長袍，頭戴紅頂氈冒。好奇者說：“您老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睡，別怪后人不懂事，驚動了您老，不要怪罪我們，我們也是奉命行事。”說著便用手去捋老者的胡須。這一捋不打緊，竟將胡須全部捋了下來，嚇得急忙松手道：“對不起，是我不懂事，您老安息吧，再不敢攪擾?！闭f罷讓人合上棺木，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刨去棺木四周的青磚，用土埋了。 為了修大壩西坡一共刨了三座古墳?zāi)?，平掉了古老的墳地，也毀掉了兩棵百年古槐。其中兩座墳?zāi)勾蜷_時，闖兒都擠在人群中觀看熱鬧，有一座因正在上學(xué)沒趕上，還感到非常遺憾。闖兒每次從刨墳的工地回來都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墳上的見聞，柳兒聽罷，問：“闖兒，你去看那些刨出的墳?zāi)共缓ε聠幔磕强墒撬廊?，死了?yīng)該入土為安，被人挖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，也不知生前作了什么孽，死后都不得安生，這叫作孽呀，你還津津樂道？” 闖兒說：“不怕，看的人多，大伙都搶著看，有啥怕的?！?lt;/span> 柳兒又問：“那一堆堆的死人骨頭你也不怕？” 闖兒說：“不怕，我還用锨挑著人頭骨看呢，白白的，圓圓的，上邊還有幾個窟窿，大人說那是長眼睛和鼻子的地方?！?lt;/span> 柳兒又說：“我問你，我和你大死了，人家要刨我們的墳，你也去刨嗎？” 闖兒說：“那不行，大和媽的墳不能刨，不能讓人家刨?！?lt;/span> 柳兒又說：“為啥？” 闖兒說：“大和媽的墳不是磚箍的，人家主要是刨磚，不是刨墳?！?lt;/span> 柳兒說：“你長大后給我和你大不修磚墳嗎？” 闖兒想了想說：“不修，修了磚墳會被后人刨的，所以不能修?！?lt;/span> 柳兒看著闖兒笑了，闖兒搞不清柳兒的笑意，跟著傻傻地笑了。 翠娥在一旁說：“媽，闖兒還小，有些事他不懂，你別往心里去?！?lt;/span> 柳兒接著說：“說著玩的，誰還跟他計較。” 五個月的大戰(zhàn)結(jié)束了，東溝的大壩終于修好，這年入秋以來一直天旱，大壩修好后沒蓄上一滴水，人們只好又去西溝里挑水。大壩卻為東溝的兩岸架了一道橋梁，改變了人們行進(jìn)的路線，村北邊人們趕通神溝集不再需要翻東溝繞行了，可以直接從壩上經(jīng)過，節(jié)省了不少路程，這是修大壩前人們沒料到的好處。 年關(guān)將近，上面提倡過革命化的年。什么是革命化？農(nóng)民搞不懂，筆者至今也沒搞懂。只記得不讓農(nóng)民殺豬了，豬是統(tǒng)購物資，只能交給收購站。西坡的大鼓沒以前那么響了，敲的人越來越少；西坡的社火也沒以前那么紅火了，也不出外表演了，只有一些新編的表演唱、扭秧歌之類的節(jié)目在本村演演，原有的社火表演節(jié)目在封、資、修的高帽下被批的體無完膚，被一件件地丟棄了；村里人也不再大規(guī)模地進(jìn)行拜年活動了，說那是封建的，只是本族中五服以內(nèi)的族人相互走走，不成群結(jié)隊地全村竄了，唯有走親戚依然照舊。所以革命化的年大概就是在家里吃吃，到親戚家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除此再無其它，年味中的人情味明顯黯淡了許多。 過年時命兒回來了，除了探望父母兄弟，更重要的是和兒女團(tuán)聚。上有老、下有小，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熱熱鬧鬧，實(shí)屬不易，正可謂的天倫之樂。闖兒最歡喜大哥命兒回家，每次回來大哥都會帶許多好吃的，有些是農(nóng)村孩子沒見過的。為此，闖兒開了眼界，長了知識，虛榮心極大地得到滿足，似乎他比別的孩子見得多，知道的多，人都說他聰明，這與大哥每年的關(guān)照是分不開的。 茶余饍后，智兒對命兒說：“ 娃呀，你看工兒去年連學(xué)都沒考上，人還小，修大壩時一連干了幾個月，人都累瘦了，問他想干啥？說干啥都行，在家里種地也沒意見。不過我想他年紀(jì)還小，最好能在外邊給找個事，總比農(nóng)村輕松一些，不知你啥想法?！?lt;/span> 命兒說：“那就聽聽工兒的吧，看他想干啥。”隨后又向工兒問道：“工兒，你不好好學(xué)習(xí)，連個學(xué)都沒考上，你想干啥？哥想聽聽你的意見。” 工兒說：“干啥都行。” 命兒說：“那就呆在農(nóng)村。” 說罷看著工兒嘿嘿直笑，知道他說的不是心里話，又不好意思直說，才這樣含糊作答。 工兒說：“行。” 柳兒接著說：“別嘴硬了，心里咋想的就咋說，跟你哥還有啥不好意思的。 ”隨后又對命兒道：“都是一娘生的，這孩子咋這樣，有啥想法還扭扭捏捏的不直說，不如闖兒痛快，想啥說啥，咋樣想的就咋樣說，工兒真叫人摸不透?！?lt;/span> 命兒說：“媽，闖兒是你們慣的，誰能和他比？” 柳兒說：“這話咋說的，你們難道不是親生的，我偏過誰向過誰？”說得一家人哈哈大笑。最后還是智兒壓住笑容，說：“別光顧著說笑，工兒到底咋辦？還沒個著落呢？” 命兒說：“大，你放心，讓工兒這次就跟我走，現(xiàn)在正趕工業(yè)上馬，到處都缺人，給找個事干沒啥問題。我就是想讓工兒自己說出來，可他還不肯說。在外邊這樣可不行，他的性格得改，啥事得靠自己去闖，去努力，否則不會有出息。” 智兒對工兒說：“你哥說的聽到了沒有，得放大膽一些，得自己闖?！?lt;/span> 工兒臉上露出了笑容，說了聲：“記住了?！币患胰丝粗阂残α?。 正月初五，命兒春節(jié)假也滿了，帶著工兒離開了家。后來回信說給工兒在工廠找了個工作，當(dāng)了工人。 那個年代，工人階級領(lǐng)導(dǎo)一切，當(dāng)工人也算一件光榮的事情，智兒和柳兒都很高興，畢竟工兒有了著落。（未完待續(xù)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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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家牌樓（續(xù)100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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