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 臺燈亮到后半夜,空調(diào)出風口的冷氣在房間里盤旋,開著最低溫卻絲毫抵不過,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燥熱。這兇猛的更年期癥狀像附骨之疽,盜汗浸透了睡衣,失眠攥緊了神經(jīng),每一秒都是難耐的煎熬。凌晨三點三十五分的藍光在黑暗里亮得刺眼,手機屏幕上的數(shù)字像枚圖釘,把我釘在了又一個失眠的夜里。睡裙后頸的位置早已被冷汗浸得發(fā)僵,黏在皮膚上像敷了一層半干的薄膜,稍微動一下,便是密密麻麻的癢意鉆進骨頭縫,像一張無形的網(wǎng),把我困在焦躁里。這已經(jīng)是多少次在午夜的潮熱里驚醒?已經(jīng)記不清了,就像記不清昨天晚飯吃了什么,記不清出門時有沒有鎖好門?水龍頭關沒關好?離家時斷沒斷電?插頭都拔了嗎……?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站在開著門的冰箱前,我突然定在了原地,明明是要拿一樣什么東西來著?此刻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呢?一旁的老公眼里滿是擔憂混著困惑:"怎么站這兒不動了?"我張了張嘴,喉嚨里像被什么堵著,只能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,反手關上冰箱門尷尬地離開。身后傳來他輕不可聞的嘆息,那聲音像根細針,輕輕刺破了我強撐的體面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鏡子里的自己越來越陌生。曾經(jīng)能把轄區(qū)幾百戶居民的家庭情況背得滾瓜爛熟,能在宣講臺上脫稿講完幾千字的稿子,如今卻要在出門時反復轉身查看,確定大門已經(jīng)鎖好才敢放心。有時和朋友打電話,說著說著突然卡殼,對方在那頭"喂"了好幾聲,我卻盯著天花板:她叫什么來著?那個和我一起共事多年、在我生命里留下諸多美好回憶的人,名字就在舌尖打轉,偏偏想不出來。那種懸空的茫然比潮熱更讓人恐慌,像站在濃霧里,伸手摸不到任何可以依靠的東西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咨詢醫(yī)師,建議是盡快到醫(yī)院去看看,先做個檢查,癥狀輕就先開點藥調(diào)理,重的話……后面的話我沒聽清,只覺得“調(diào)理”兩個字輕飄飄的,像羽毛落在灌滿鉛的心上。朋友們聚在一塊兒,總有人拍著我的肩膀說"熬過去就好了"??蛇@“熬”字太輕,輕得托不起每個被盜汗驚醒的深夜,托不起想不起朋友名字時的慌亂,托不起看著自己一點點“失靈”的無力感。因為她們沒見過我在深夜里坐起來換睡衣的狼狽,沒見過我對著熟悉的街道突然忘了回家的路,更沒見過我拿著宣講稿卻記不住一個字,偷偷抹眼淚的樣子。這哪里是“熬”?分明是被時光一點點拆開,又拼不成原來的樣子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我常常盯著天花板等天亮,趴在窗臺上看第一縷陽光爬上對面的樓頂、聽大街上環(huán)衛(wèi)工人清掃路面的沙沙聲、數(shù)著早起的人們慢悠悠的晃過……。多希望這團籠罩著生活的迷霧能快點散開,讓我重新找回沾枕頭就睡的踏實,找回思路清晰的篤定,找回那個不需要時時和自己較勁的自己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我深吸一口氣,慢慢來,或許不用急著找回過去的自己,先別急,和這個正在變化的自己好好相處,也挺好的。畢竟,每個清晨都如期而至,而我,總會跟著天亮一起,慢慢醒過來?;蛟S更年期就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季,誰也說不準會下多久。但雨總會停的吧?日子總會回到它原本該有的樣子。我等著那一天的到來,很認真地等著……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