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 四十多年前就知道水杉是一個奇特的存在，與之有著生命匹配的湖北利川也因水杉而聞名世界，而利川的水杉之王我是來利川避暑后才知道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利川市有個“中國水杉植物園” ，位于利川市謀道鎮(zhèn) 。懷揣著對大自然奇跡的向往，我來尋求水杉王的傳奇和水杉群落的前世今生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中國水杉植物園”就在謀道鎮(zhèn)街邊，郁郁蔥蔥的水杉和謀道市井白墻黛瓦的反差并不違和。植物園沒有氣派的門臉，開放式的園區(qū)一如母親寬闊、溫暖的胸懷，迎迓著慕名而來的游客。它憑借著原始水杉群落的野性和“水杉王”的王者風范，它無需拉大旗當虎皮，這些作為遠古時代的孑遺植物，足可以撐起水杉王國的大半壁江山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水杉王老祖母一樣站在園區(qū)大門內(nèi)不遠的地方，乍一看，它就是閱盡風霜的長者，高三十多米，徑長2.4米，樹冠達幾百平方米，樹齡660年。這些資本足可以讓它傲視天下，但它沒有傲氣，只是老嫗一般，恬靜地坐在群山環(huán)抱的沃土之上，笑看鶯飛草長、花開花落，靜靜地聽著歷史的回響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它的身上掛著一塊藍色的標牌，標號“0001” 。這是它的身份證，也是它在水杉族里當之無愧的王牌。這張王牌不是浪得的虛名，而是來自于國家層面的權(quán)威封號，全球地質(zhì)學、氣象學、古生物學都公認它是“天下第一杉”，是原生的水杉母樹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天下之大，許多自號為“天下第一”的多是黃婆賣瓜，自我作揖罷了，唯有這“水杉王”，誰也不敢與它爭雄天下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看著它的偉岸和龍骨蒼虬，我不由得想到遠古的洪荒年代。一億年前，恐龍、水杉伴生，一場至今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浩劫，恐龍絕了，沒留下一爪半鱗，水杉劫后余生，依然挺立。258萬年前，地球白茫茫一片，三分之一多的地表被厚厚的冰川所覆蓋，適生者逃過一劫后，從茍延殘喘再次走向了蓬勃，水杉，作為生于白堊紀的古老樹種也未能幸免，長在北美、歐洲等地的水杉花落枝散，從此揖別了這個多災(zāi)多難的星球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人類以為水杉沒有躲過那場冰河期的肆虐，再也見不著水杉的風姿了。一百多年前，一個偶然的機會，中國學者在利川與它邂逅了，之后，不少海外學者紛紛前來考察，有日本學者把水杉王當作神來崇拜，他乍一見水杉王便跪在樹下掩面長泣……這棵非松非柏的異類，像一把金鑰匙打開了通往多學科的城門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從此，“水杉王”宛如一棵神樹，來自渝、陜、鄂、豫的信眾紛紛前來朝拜，海外的許多知名植物學家、古生物學家、地質(zhì)學家也先后前來探尋，試圖在它飽經(jīng)風霜的生命肌理中找到大自然變遷的密碼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這是一次創(chuàng)世紀的邂逅，也是水杉闖入人類視野的巔峰之遇。國際植物學界一致認為，利川水杉王的被發(fā)現(xiàn)，是二十世紀植物學界最偉大的發(fā)現(xiàn)之一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無意評價它的存在和被發(fā)現(xiàn)的價值，這是地理學家、氣象學家、古生物學界等專家的事，我所關(guān)注的是水杉王所呈現(xiàn)的母性特征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可以想見，自兩三百萬年前到一萬年前，曠日持久、交替反復(fù)的冰期和間冰期，把地球折騰得滿目瘡痍，利川作為彈丸之地也被第四紀冰川所傷，它的滿身冰川擦痕和冰川橫卷過后遺留的礫石，或如淚痕、或如石化的淚滴，訴說著歷史的滄桑。好在有秦嶺、大巴山、齊岳山的苦心庇佑，水杉王和它的兒女像“遺腹子”得以存活下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利川是水杉王的避難所，是水杉王和它子孫們的諾亞方舟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水杉王是寂寞的，它淡然于地球的風云際會，隱于籍籍無名的齊岳山麓，不求人之識得，無意與四周的異類植物爭寵，它有自己的聲色、有它獨有的氣韻，卻又不事張揚，靜悄悄地以遺世獨立的風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它隱忍著曾經(jīng)的苦難，把千萬年的記憶揉碎后，再生、涅槃成一面生命的旗幟，向世人昭告地球曾經(jīng)的繁華和凋蔽。這是偉大的母性，也是王者風范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水杉王很蒼老，也很美麗。樹皮鱗甲一般，這是歷風歷雨后留下的老年斑，厚實，卻不丑陋。它分孽后的枝椏顯然不如她后生的挺拔，枝條象老祖母的白發(fā)，很是零亂，但誰也不覺得它是老者的垂垂暮年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它太高大，我看不清它的葉型，看不清新發(fā)枝條的鮮艷，只是覺得它近乎老朽的樹枝拐向而生的節(jié)點，一如我老父親手指上凸起的骨節(jié)。它具有強大的生育功能，還能開花、結(jié)果。果實橙紅色，燈籠一般吊在枝椏上，待它瓜熟蒂落時，有風來襲，果粒輕盈而下，這生于泥土的生命之子又重歸于土，再一次開啟生生不息的生命之旅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水杉王的盛名是其他植物望塵莫及的，有權(quán)威資料顯示，周恩來總理、鄧小平同志對它都曾有過深切的關(guān)注，連美國總統(tǒng)尼克松對它都饒有興趣。它的果種作為友誼的使者頻頻出使海外，所以，水杉現(xiàn)在不再是稀有樹種，全球許多地方都有它的身影。這些遍布全球的水杉大多都是水杉王的子孫，它們的根在中國、在中國利川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這是水杉王最偉大的美麗，這種美麗曾經(jīng)是國際政治和友誼的象征，現(xiàn)在它已然讓渡給了物種流傳的生命之光。無疑，水杉王的存在是自然奇跡和文明的雙重傳奇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水杉王站在“中國水杉植物園”的C位，縱深處還生長著近六千株水杉，它們是世界上最原始的水杉群落，舉目一望，一派蔥郁，它們像水杉王的兒孫簇擁在水杉王的膝下。這人性化的畫面，由不得不讓我想到生命的奇跡和偉大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無意再往深處走，水杉王已讓我看到了這個物種最佳的生命儀態(tài)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園內(nèi)的游客熙熙攘攘，沒多少人關(guān)注水杉背后地球曾經(jīng)的山崩地裂和某些躲過劫難的動植物對于地球、人類的意義。園區(qū)的空闊處，休閑的人載歌載舞，我并不覺得兩種場景的突兀，生命的生存狀態(tài)不能強求一律，人和大自然彼此敬畏，不互害，就是最完美的和諧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謀道鎮(zhèn)的另一側(cè)還建有一座“中國水杉博物館”，館內(nèi)存有一截巨大的水杉陰沉木。陰沉木黃褐色，紋理清晰，它是冰川過后，水杉沉入深水或者泥石中，在隔氧等條件下形成的。它安臥在展臺上，似乎在告訴人們，生，要有夏花之絢爛，不是不可以轟轟烈烈，死，也可以有秋葉之靜美，死得光明磊落，哪怕是一根枯骨，也是要硬朗一些的。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2025/08/03利川涼霧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