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淫雨霏霏的早晨，車窗上爬滿了蜿蜒的水痕，像是無數透明的小蛇在賽跑。孫兒少青趴在窗邊，呵出的熱氣在玻璃上畫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太陽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"爺爺，美人魚真的住在水里嗎？"他忽然轉過頭來，眼睛亮得像是剛被雨水洗過的黑葡萄。少青邊剝糖紙邊問，糖紙在雨光里閃著細碎的金芒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海洋館門口排著蜿蜒的長隊，少青的雨靴在水洼里踩出噗嗤噗嗤的聲響。檢票員撕票時，他踮著腳把門票舉得老高，仿佛那是通往神秘世界的通行證。幽藍的燈光從入口漫出來，像海水般淹沒了我們的腳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隧道里游過一群霓虹色的熱帶魚，少青的鼻尖幾乎要貼上玻璃。一條黃藍相間的小丑魚突然沖他吐了個泡泡，他咯咯笑著往后跳了半步，撞進我懷里時帶著橘子糖的香氣。愛人舉著相機，攝下了這溫馨的瞬間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海獅表演場飄著爆米花的香甜。名叫"嘟嘟"的灰海獅頂著一只紅皮球搖搖晃晃走上舞臺，少青突然抓緊我的食指："它的胡子會發(fā)光！"果然，水珠順著海獅銀白的須梢滴落時，當真像墜著一串小星星。當嘟嘟用鼻子接住馴養(yǎng)員拋出的彩環(huán)，少青歡呼著也把遮陽帽拋向了空中……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十一點整，美人魚劇場響起了縹緲的豎琴聲。少青原本規(guī)規(guī)矩矩盤腿坐在觀眾席，當那條綴滿亮片的魚尾掠過珊瑚叢時，他忽然化作一尾靈活的小魚，從觀眾席的縫隙間游了出去。他緊貼在巨大的亞克力幕墻前，掌心按在玻璃上壓出粉白的印子。美人魚姐姐劃著優(yōu)美、妙曼的舞姿，沖他送來一個飛吻。少青的耳朵頓時紅得像珊瑚，卻仍固執(zhí)地貼著玻璃，看那綴滿水鉆的指甲在眼前劃過流暢的弧線。過了一會，美人魚突然向他游來，隔著玻璃與他掌心相貼，少青驚得后退半步，又立刻撲了回去，臉上滿是驚恐后的興奮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散場時雨停了，陽光把停車場的水洼照成無數面小鏡子。少青趴在我的肩頭昏昏欲睡，手里還攥著美人魚演員送他的貝殼貼紙。"爺爺，"他忽然含混地嘟囔，"我長大要當潛水員......"話音剛落就墜入了夢鄉(xiāng)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回家的路上，車載收音機里飄出《海洋之歌》的旋律。愛人輕輕哼唱時，我透過后視鏡看見少青在夢中微笑—— 也許，少青的小腦袋里正在長出一個關于深海的童話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