編創(chuàng):寧靜致遠<br>ID: 33720858<br>地點:甘肅天水 傳道東柯谷,深藏數(shù)十家。<br> 對門藤蓋瓦,映竹水穿沙。<br> 瘦地翻宜粟,陽坡可種瓜。<br> 船人近相報,漲水到溪沙。<br> 16:37 暮色初染,自大同路口的“秦風在茲 里看仁風”牌坊出發(fā),沿自由路東行500米,青磚黛瓦的南宅子靜立于市井喧囂中。 這座與北宅子隔街相望的明代建筑群,正是被譽為“隴上第一民居”的胡氏古居。作為全國重點文保單位,其歷史可追溯至明萬歷十七年(1589年),為山西按察司副使胡來縉的宅邸,至今已屹立436年。 仰首可見懸山頂大門高懸“副憲第”匾額,彰顯主人正四品官階。門側明代節(jié)孝牌坊刻“太學生胡松秀之妻蒲氏”,揭示胡氏十二代家風傳承。 卵石鋪就的九宮格庭院,雨后紋路如星圖流轉,暗合伏羲八卦之韻。 明代原構梁柱猶存,抬頭可見罕見彩繪——牡丹與宋錦紋樣在梁枋間流淌,官式建筑的莊重與天水民俗的靈動在此交融。<br><div> 欄額透雕忍冬紋(象征佛教輪回),雀替螭龍盤繞(龍身化草木),刀工如筆,寫盡明代工匠“神工意匠”的哲學。</div> 4.8米巨幅刺繡,1200余字頌文環(huán)繞“天官賜?!眻D案,堪稱華夏壽文化孤品。 南宅子的宅中花園,恰似一方跌入塵囂的山水秘境——以古木參天的沉郁之靜消弭市井喧闐,其軒敞格局、朗徹氣象與奇崛造景,終成整座宅邸點睛之筆:碧蔭潑天處光影流轉,深庭闊境里丘壑自生。 二層閨閣琴棋書畫俱全,雕花床榻覆粉紗帷幔,少女時代的浪漫與封建禮制的約束形成微妙張力。 高聳的官式斗拱與院角農具陳列形成奇妙對話。胡來縉雖居廟堂,宅院卻扎根隴東黃土——正廳懸“清慎勤”箴言,倒座房陳列麥積山石窟拓片,昭示士大夫“居官不忘本”的精神錨點。<br> 至于那條未開放的秘道,恰似傳統(tǒng)家族命運的縮影:顯貴時南北宅子跨街輝映,危難時地脈相連共渡時艱。胡氏父子同列“鄉(xiāng)賢祠”,其“恩綸三錫”牌坊雖毀,但甬道猶存,成為家族凝聚力最堅硬的物證。 當目光拂過明代彩陶與清初紡車,忽悟胡氏民居不朽之秘:它不僅是建筑標本,更是“活著的文明容器”。那些婚喪嫁娶的器具、孩童私塾的硯臺,讓禮法從典籍落地為生活儀式,這正是儒家“修身齊家”的具象化。 暮色浸透垂花門欞,最后駐足于四百歲的銀杏樹下。忽覺南宅子如一部立體的《天水地方志》:<br> 它的地基,壘砌著秦人戍邊、絲路駝鈴的基因碎片;<br> 它的梁柱,支撐起“為官一任、澤被鄉(xiāng)梓”的士大夫脊梁;而屋檐下的炊煙,至今飄蕩在麻辣燙升騰的古城夜空。<br> <div> 離館時回望,恰見檐角的燈籠挑著暖光,把“副憲第”三個字浸得像浸了蜜的墨——筆畫間的明代榜書還留著當年李國士題字時的筆力,卻在今夜的燈光里軟下來,像一位穿官服的老人,卸了朝珠,坐在門檻上和你拉家常。</div><div> 忽然想起進門時,蹲下看庭院里卵石的情景。那方萬歷年間鋪的九宮格,青灰卵石的縫隙里,竄出幾株細草,葉尖沾著晚露,像剛從歷史的書頁里鉆出來的文字,帶著泥土的腥甜。它們的根須扎進明代的地基里,扎進胡來縉當年踩過的青磚縫里,扎進清乾隆年間修繕時添的新土?——幾百年過去,老房子的瓦換了又換,墻補了又補,可這些草芽卻像個倔強的孩子,每年春天都從同一個地方鉆出來,帶著同樣的綠,像在和老房子說:“我陪你再等一年?!? </div> 這讓我想起一段出門前看過的文字:「守了南宅子三十年的老木匠師傅,一天在桂馥院擦柱礎,手掌布滿深淺不一的裂痕,像老建筑的木紋。他用浸了桐油的棉布,順著柱礎的紋路擦,指腹的溫度順著木頭傳下去,像給老房子喂了一口熱粥?!斑@柱子是明代的,”他說,“當年胡大人的轎子就停在這底下,轎夫的腳踩在這柱礎上,留下的痕跡還在呢?!彼氖种笓徇^柱礎上一道淺淺的凹痕,像在摸一個老朋友的皺紋,“我爹當年也擦這柱子,我爺爺也是,他們說,老房子怕涼,得常給它焐焐?!薄?lt;br> 原來所謂文化傳承,從來不是琉璃瓦上的陽光有多耀眼,不是“副憲第”這三個字有多威嚴,而是這些藏在縫隙里的草芽——它們不挑土壤,不挑年代,只要有一點泥土,一點雨水,就拼命往上長,把歷史的根須,往更深處扎;是這些布滿裂痕的手掌——它們不圖名聲,不圖回報,只要有一根柱子沒擦夠桐油,有一塊磚沒鋪平整,就放不下心,把歷史的溫度,往更暖里焐。 那天,我站在南宅子門口很久,看著老巷子里的人出出進進、進進出出。老房子的影子斜斜地鋪在地上,像一張攤開的舊書。風里飄來巷口麻辣燙的香氣,混著老房子里飄出的桐油味道,忽然覺得,歷史從來不是博物館里的標本,不是課本上的文字,它是草芽從卵石縫里鉆出來的聲音,是老木匠擦柱子時的咳嗽聲,是“副憲第”三個字在燈光里浮起來的樣子——它有溫度,有呼吸,有生命力,像我們身邊的每一個人,每一件事,在歲月里慢慢走,慢慢守,把根留住,把魂守住……<br> 后來我聽說,南宅子的管理員里,有個小姑娘是胡氏的第二十代后人。她每天開館時,都會先給“副憲第”匾額鞠個躬,然后用雞毛撣子輕輕掃一遍上面的灰塵。她說:“我奶奶告訴我,這房子是我們家的老祖宗建的,可它不是我們家的私產,是天水的,是中國的。我們守著它,不是為了讓它當博物館里的展品,是為了讓它活著——像當年胡大人住的時候那樣,有炊煙,有歌聲,有笑聲……” <br> 而這,就是文明最動人的樣子:它不張揚,不炫耀,像老房子里的桐油味,像卵石縫里的草芽,像布滿裂痕的手掌,在歲月里,慢慢熬,慢慢燉,熬出最濃的香,燉出最暖的情。 建筑是凝固的音樂,而南宅子是一曲明代的隴右長調——高亢處有官威凜凜,低回處見煙火溫柔。 17:25 步行返回龍城廣場。 在自由路上的一家小餐館吃了一碗漿水面。 18:52 來到藍天城市廣場乘6路公交車返回天水站。 19:49 天水站。曾經街角早點鋪蒸騰的熱氣還是混沌的符號,如今老板娘那句“老樣子?”的問候卻成了晨光里最熨帖的注腳。巷尾書店的木質臺階被腳步磨出溫潤的弧度,窗臺綠蘿垂下的藤蔓早已在心底扎根蜿蜒。 當行囊裝滿地圖上圈畫的咖啡屋、晚風中的江畔長椅,還有轉角那盞深夜亮著的街燈,才驚覺這座城早已將它的指紋烙進我的脈搏。離別像一把鈍刀,緩慢切割著剛筑成的巢——那些用無數(shù)次迷途換來的熟悉坐標,終將退回成站臺上漸遠的風景,只剩行李箱滾輪聲碾過心尖,把「故鄉(xiāng)」二字碾成帶裂痕的琥珀。 21:49 站臺沁涼的夜霧中,我貪戀這份獨屬隴上的清爽。想到故鄉(xiāng)那密不透風、蒸籠般的濕熱,歸程的倦意便沉沉壓來。D30次列車載不動半分鄉(xiāng)愁,反教人想將此刻的清涼悉數(shù)打包帶走。 7月21日 16:54 北京南開往天津西的城際列車即將進站。大雨過后的天津碧空如洗。一次鐵路旅程3094公里,公路旅程1900公里,總行程近5000公里的跨越甘南、川西的旅行即將結束。此次旅行幫我完成了泛藏區(qū)高原之旅的最后一塊拼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