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 引子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前幾日，老戰(zhàn)友周闖的《憶浪崗島》在舟山戰(zhàn)友微信群傳開。這首小詩滿含戍邊時的衷腸與豪情，引得老兵們紛紛駐足，點贊評論如潮。詩中藏著多少魂牽夢縈的青春情愫：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"東海三座山，名曰浪崗島。絕壁傲狂風，磐石鎮(zhèn)波濤。島小意義大，海防第一堡。北據(jù)長江口，南屏錢塘潮。雙管一三零，威風海岸炮。當年稱尖端，炮手皆自豪。巍巍雷達站，耳目連首腦。戒備堪森嚴，防空有高炮。戍邊五百士，同舀一把勺。五湖又四海，年長加年少。石縫能長菜，下海敢弄潮。哨位冷金剛，營房有歡笑。今天練武藝，明天打坑道。能文又能武，個個稱英豪。"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，周闖曾任浪崗岸炮營連隊指導員。這些詩句，怕是他夢回浪崗時，聽著濤聲觸景生情而作。讀罷全詩，我也心生強烈共鳴——那些浪崗島的日日夜夜，那些被海風染成古銅色的臉龐，那些炮位上的剪影，再次將大家?guī)Щ丶で槿紵能娐脷q月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這首詩如精準刻刀，既刻下浪崗島"絕壁傲狂風"的險峻，刻下海防"北據(jù)長江口，南屏錢塘潮"的重任，更刻下島上士兵的模樣：石縫種菜的韌勁，哨位站成"冷金剛"的堅毅，營房歡笑的鮮活。字里行間，皆是戰(zhàn)士們將青春揉進海風、把熱血灑向東海的模樣，他們以鐵肩扛起萬里海疆的安寧，用青春寫下軍人最滾燙的誓言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與浪崗島海域也算是老相識。1970年在沈家門漁船搞軍民聯(lián)防時，浪崗島的礁石、廟子湖的漁火、東極島的燈塔，都是眼底常客。1978年調(diào)至X637水船后，給浪崗島送水補給便成了日常。船一靠近，總能看見小碼頭上翹首以盼的身影，聽著"水船來了"的吆喝混著濤聲傳來，心里便覺親切踏實。（注：浪崗島僅中部有一民用小碼頭，只能?？?00噸以下漁船，大船需拋錨。）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一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在東海無垠的碧波之上，浪崗島如一顆被海風打磨得愈發(fā)堅韌的明珠，更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——任憑歲月在礁石上刻下溝壑，任憑巨浪年復一年地拍打崖壁，它始終昂首挺立于萬頃波濤之間，牢牢守著東海前哨的第一道門戶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浪崗島佇立在舟山群島的東北方，北緯30°25′至30°26′、東經(jīng)122°55′至122°56′的坐標里，藏著它與大海的千年約定。中塊、東塊、西塊三島為骨，十來個島礁作翼，在長寬不過一里多地的海面上鋪展開來，0.4平方公里的陸地，最高海拔96.0米，在茫茫滄海里顯得格外精悍。遠遠望去，整座島礁像極了一只振翅欲飛的海鷗，正迎著呼嘯的長風與翻涌的浪頭，透著股不服輸?shù)膭艃骸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 “浪崗”之名，原是大海賜的注腳。老漁民常說這里“無風三尺浪，有風浪過崗”，可不是虛言。海浪奔涌而來時，像千萬匹白馬踏碎海面，一頭撞在陡峭的崖壁上，瞬間迸濺起丈高的雪浪。陽光灑在碎玉般的浪花上，銀輝晃得人睜不開眼，那股子天搖地動的氣勢，讓每個初見它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——這哪里是海浪，分明是大海在向守護這片海的生靈，展示著它最磅礴的力量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二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舟山群島是個淡水資源極度缺乏的地區(qū)，老天爺手里攥著的那點淡水，向來金貴如稀罕物。多少小島因水脈枯竭、舟船難及，成了浪濤中無人問津的荒島，浪崗島亦是如此。根據(jù)戰(zhàn)備需要，自1968年島上開始駐軍，島上戰(zhàn)備與日常用水，全憑水船從定海港一趟趟顛簸送來。我駐守的定海城，尋常百姓在快見底的小河溝里，“洗完衣裳再洗菜”是再尋常不過的光景——水貴如油，哪容得半分輕賤？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島上軍民的日子，幾乎是攥著老天爺?shù)钠夂人?。每年夏天盼臺風，盼的從不是風停雨歇，而是那裹挾著雷霆的瓢潑大雨，能把小水庫、蓄水池灌得滿滿當當。1967年的夏天，太陽把大地烤得直冒白煙，連帶著海風都飄著焦糊味。舟山本島的農(nóng)田裂成了蛛網(wǎng)，居民用水按鐘點限量供應，水龍頭滴下的每一滴水都像在數(shù)著米粒過，更別提那些孤懸海外的小島了。地方政府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，最后從上海租來兩艘“大慶號”萬噸輪，一船船把長江水往島里運，才算把那場焦渴的水荒熬了過去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1978年7月至1980年8月，我調(diào)到X637船當副長（船長戎普金，教導員施九高）。這是艘實打?qū)嵉摹八退保亲永锬苎b下600多噸淡水，跑的就是給海上艦艇補給淡水、給守島部隊送“救命水”的活兒。那是段浸著咸澀與榮光的歲月，至今回憶起來，無數(shù)畫面仍在腦海里清晰跳動。船舷邊的浪花是朝夕相伴的?？停怪樗ぴ诩装迳纤槌砂税晔浅B(tài)，船體搖晃得頭暈腦脹，一邊扶著船舷嘔吐，一邊在后甲板收送水龍帶是家常便飯?？嗍钦娴目?，可守島部隊比我們更困難、更艱苦。每次把水送到島上，看著戰(zhàn)士們捧著水壺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，心里就覺得：再苦再累，也值了。如今想起那些日子，風里來浪里去的畫面還在眼前翻涌，連帶著船笛的鳴響，都像剛在耳邊掠過，恍如昨日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浪崗島上的雷達觀通站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三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舟山的夏日，炎熱潮濕，我們的任務也隨之加重——需頻繁往返浪崗島運送淡水，幾乎每周一次。清晨五點，多數(shù)人還在酣睡時，我們已從定海港啟航。近五十海里的航程，依潮水情況需五至六小時。過了普沈水道，海域漸闊，風浪驟起，船身劇烈搖晃，海浪拍打著甲板，發(fā)出陣陣轟鳴。我們既緊張于浪崗的惡劣海況，又期待著為島上官兵送去生命之泉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歷經(jīng)數(shù)小時顛簸，通常中午抵達浪崗島。果不其然，這里風急浪高，無法直接靠泊小碼頭。船長在中島涌浪區(qū)緩緩調(diào)轉(zhuǎn)船頭，以船尾對準碼頭方向，先拋下上風一側(cè)的鐵錨，錨鏈放出九至十節(jié)甚至更長（每節(jié)15米）；待鐵錨抓牢海底，再拋下另一側(cè)鐵錨，讓兩錨形成八字角度以增強抓力。船身停穩(wěn)后，全船人員立刻行動：槍帆部門放下小艇，從船尾送出系在鋼纜上的引導繩，由小艇送岸交給守島官兵，他們將鋼纜拉至岸邊纜樁固定，船尾人員再用絞盤機收緊鋼纜以進一步穩(wěn)定船身（這段距離約200米，風浪大時會更長）；艙段班人員把接好的帶滑輪掛鉤的輸水帶掛在鋼纜上，由小艇牽引至岸邊固定，再逐卷接至半山腰的蓄水池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這一過程驚險萬分：岸邊涌浪更急，小艇在浪尖顛簸，人員渾身濕透，每一次牽引都像是與大海的激烈較量。有一次任務中，途中天氣驟變，浪崗島海面白浪翻滾。開弓沒有回頭箭，當小艇牽引至接近岸邊時，一個回頭大浪突然將其掀翻，三名人員落水，小艇倒扣海中。好在岸上官兵及時援手救下落水者，再把小艇安全拖上岸。船上立刻派出第二艘小艇繼續(xù)牽引，直至輸水帶對接完成。返航時，艙段班長劉維鶴則被留下守在山上，負責看守和修復被海水浸泡的柴油機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準備就緒后，艙段班開泵送水，至少需六個泵壓才能將水送達半山腰。各部門密切配合，因為輸水帶爆裂是常事，需及時停機更換。烈日下，大家汗流浹背卻無一人叫苦，心中只有一個念頭：盡快完成任務。在輸水泵的轟鳴中，600噸淡水往往要到傍晚才能輸送完畢?？粗宄旱牡⑷胄钏?，我們滿心成就感。但片刻不能耽擱，需立刻收回輸水帶、鋼纜和小艇方能返航。輸水帶因管內(nèi)殘水和海水浸泡變得異常沉重，全船弟兄排成長隊，在不暈船的老同志指揮下拉拽，如同拔河一般。涌浪太大，船尾搖晃激烈，多數(shù)人暈船，臉色發(fā)青、嘔吐不止，這份壯士情懷，永生難忘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返航時，船只在夜色中航行，需格外警惕規(guī)避漁網(wǎng)和小漁船，遇大霧時更絲毫不敢大意。通常直至下半夜才順利回到定海港。大家雖疲憊至極，內(nèi)心卻滿是喜悅——又一次順利完成了任務。那個年代，我們用行動詮釋著海軍戰(zhàn)士的責任與擔當。每一次浪崗送水，都是對意志的考驗、對使命的堅守，那些艱苦與拼搏的瞬間，已成為人生中最寶貴的財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結(jié)尾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改革開放后，隨著我國國防事業(yè)不斷發(fā)展壯大，海、空軍力量進一步增強。1996年，駐守浪崗島28年的守軍全部撤回。如今，這里已成為海上旅游景點和垂釣愛好者的天堂。若你喜歡海島觀光，不妨前往浪崗島。住在島上小旅店，嘗試海釣，品嘗美味海鮮；或看日出日落、潮漲潮落，欣賞藍天碧海，聽海鳥鳴叫：再拍幾張照片，感悟浪漫的海島生活，定會愜意得流連忘返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照片來源：網(wǎng)絡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音樂來源：網(wǎng)絡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文字制作：深藍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