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 晚上散步，總見一些人在石桌下象棋。玩的人不說話，棋子摔得“啪啪”響，輸了的罵句“臭棋簍子”，贏了的叼著煙笑，看的人哈哈大笑。散場時各走各的，明天同一時間又準時候場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原來以為，他們都是朋友， 去得多了，原來是棋搭子。退休了湊一塊兒磨兩小時，打發(fā)時間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其實挺好的，這社會朋友是奢侈品，搭子是日用品。不必強求誰陪誰走全程，能有幾個“各取所需”的搭子，就很不錯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年輕時總盼著“知己”。想找個人能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，能看穿我們強裝的笑臉，能接住我們沒說出口的嘆息。那時候覺得，孤獨是件丟人的事，通訊錄里沒幾個“隨叫隨到”的名字，都不好意思說自己人緣好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走著走著發(fā)現(xiàn)，“懂”這件事，太稀有了。你說退休后練書法是圖心靜，他說“寫那玩意兒能當飯吃？”你說夜里失眠想找人說說話，他說“多大點事，矯情”。不是誰不好，是每個人的孤獨都長得不一樣，硬要找個人塞進自己的孤獨里，反而更累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慢慢懂了。人這一輩子，注定是孤獨的。就像一棵樹，再茂盛的枝葉，根也得自己往土里扎；再熱鬧的風，吹過了也留不住。年輕時抗拒這種孤獨，總想去抓點什么填滿它。其實，孤獨沒什么不好——它讓你踏實，讓你不用假裝，讓你清楚自己真正要什么。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樓下王阿姨有個買菜搭子，倆人每天早上七點去早市。不聊家里長短，就比誰買的黃瓜更直、番茄更沙，買完在路口分道揚鑣，各回各家。王阿姨說：“就圖個伴兒，不用惦記著她今天高興不高興，多省心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像我也有這么幾位爬山搭子，不管是我想爬山，還是他們想，只要一個電話，約好時間，地點就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搭子，沒有“朋友”那么重的分量。不用記著對方的生日，不用操心他的家事，不用在他生氣時小心翼翼哄著，更不用琢磨“我對他夠不夠好”。就像兩列短暫交匯的火車，在某一段路上同速并行，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，到站了就各自開走，沒有不舍，也沒有負擔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有人說這太現(xiàn)實，可到了這把年紀，現(xiàn)實點反而輕松。我們已經沒那么多精力去經營一段“深刻”的關系了——只想花在“讓自己舒服”上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搭子的好處，就在“舒服”。你喜歡釣魚，他正好有空，就一起去河邊坐半天，釣不釣得到魚沒關系，能安安靜靜吹吹風就好；你愛跳廣場舞，她也愛湊個熱鬧，就并排站著扭扭腰，不用比誰跳得好，出汗了就痛快；你想看場老電影，他正好也看過那部，就湊一起罵罵編劇，夸夸主角，散場了各走各的路，不用約著下次再聚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這些短暫的相處，像給孤獨的日子撒了點糖。不甜得發(fā)膩，卻剛好能嘗到點滋味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其實啊，人到中年，最好的狀態(tài)大概就是：接受孤獨是常態(tài)，珍惜那些“搭子時刻”是意外。不用盼著誰能完全懂你，畢竟連自己都未必全懂自己；也不用勉強自己去懂誰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霧要穿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日子嘛，能有幾個這樣的瞬間，足矣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