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 文字：希希諾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圖片：AI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美篇號：65253907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漠北原野上的風(fēng)，吹過我家年久失修的泥瓦屋，黃沙裹挾著入冬的冷風(fēng)，吹得臉上干澀起皮。偌大的窯邱，只散落著幾戶人家。我們守著、盼著、望著，伸長了脖子，只希望爹爹能早日回來，給我們帶些新奇的小玩意和那些沒見過的，包裝精美的零嘴兒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臨近過年，爹爹傴僂著腰，拖著大包小包，坐著隔壁張叔的三蹦子，從省城回來了。他一句話不說，徑直往里屋走，耷拉著臉，我們一個個接過車兜里的包裹，跟著爹爹進(jìn)了房間，也便沒再說話了。大伙都看的出，爹爹有心事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當(dāng)天晚上，弟弟妹妹們負(fù)責(zé)燒火，我和阿娘忙活在灶頭邊，和面包餃。一年沒見爹爹了，見他愁眉不展，想讓他高興高興?？墒堑褪且谎圆话l(fā)，心事重重的樣子。阿娘一直身居農(nóng)村，平時不愛說話，在爹爹面前更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畏懼，長嘆在心里，也只能默不作聲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第二天清晨，陽光斜射著，照進(jìn)了我家那堵粗糙凹陷的泥巴墻，爹爹蹲在門檻上發(fā)呆，經(jīng)年的老煙桿，燃著煙絲，青霧繚繞，他望著遠(yuǎn)方終不見邊際的黃沙，緩緩開口：“女娃子，讀那多書有啥用？到頭來還不是別人家的人嘛？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母親蜷在墻角那快散架的椅榻上，腿上蓋著洗得泛漿的薄毯，遮上了隨她一輩子的跛腿。她無力的目光掠過我，看向正坐在地上還吮著手指的五弟。阿娘的身后，是兩個懵懂無知的妹妹，嬉笑玩鬧著一個沒了尾巴，又臟又臭的布娃娃狗。四妹，在地上撒潑打滾，蹬著腿，磨蹭著前不久剛買的新鞋。而這雙新鞋是上個月剛賣掉存了半年的廢品，咬牙給四妹買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爹爹的一句話終結(jié)了我若有似無的學(xué)業(yè)。我是家里的長姐，深知爹爹的不易，他一個人在外掙錢，一年到頭來，也只是勉強(qiáng)能糊住我們一家六口人的嘴。爹爹這次回來眉頭緊鎖，也是這個原因。我既明白了爹爹的心事，自然也就打定主意，等過了年，開了春，就不再去學(xué)校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鑼聲喧鼓，熱鬧非凡的春節(jié)已經(jīng)過半，隔壁村上的王婆得知這邊有姑娘已下學(xué)，早早就打上我的主意了。她尖銳刺耳的笑聲一直在堂屋里回蕩：“那小伙子是個老實人，關(guān)鍵是家里有錢，在省城做著煙酒生意，彩禮肯定少不了你們的……”一席話說完，我溜得老遠(yuǎn)，找個僻靜的角落躲了起來。等王婆一走，我忐忑不安地走到爹爹面前，低著頭：“我不想結(jié)婚，想上南方去打工……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可是爹爹眼里只有那份“天價”彩禮，而這筆巨款，是用來撐起弟弟未來娶媳婦的門面。記得當(dāng)時爹爹摔了煙桿，怒不可遏，警告我讓我死了這條心。到了夜晚，阿娘坐在我床頭，語重心長地勸我：“要不就聽你爹爹的，嫁了吧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王婆第三次登門談婚事，這個從未謀面的“富家子”也跟了過來。他那大腹便便，腦滿腸肥的模樣，看了讓我覺得反胃。不管我再怎么用力反對，最終，爹爹和王婆還是一棍子敲定了這個“昏事”。我看了一眼阿娘，阿娘也偷偷看了看我，還是不吭聲，繼續(xù)垂下頭，燒著火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的心像是被那燒火棍惡狠狠地戳了一下，鉆心地疼。當(dāng)天晚上，我撲倒在床上蒙頭痛哭。當(dāng)夜深人靜時，我收拾好了包袱，趁著他們熟睡之際，偷走了阿娘好不容易攢下的僅有的積蓄，悄然遠(yuǎn)去。我在車站蜷坐了一夜，當(dāng)列車緩緩啟動時，我手里握著的這張皺巴的車票，是我未敢對爹爹發(fā)聲的“報復(fù)”。如今我是一株新生的野草，種進(jìn)了南方黏稠濕熱，魚龍混雜的大城市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馱著大蛇皮袋，走在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，汽車尾氣刺鼻嗆耳。盡管老家空氣彌漫著黃沙的渾濁，也好過城市里這般烏煙瘴氣，難以忍受?？陕柫⒌母邩?，光潔的地磚，琳瑯的商品，所有一切我沒見過的好東西，又極度吸引著我留下來的好奇心，僅管我知道這里的一切和自己是那樣格格不入。此刻，我心里惶惶不安，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。在途徑一家攤販時，門口的一則招工廣告印入眼簾……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進(jìn)入工廠后，流水線上機(jī)械式的日子永無止境，日復(fù)一日，麻痹了我。原本稚嫩的手早已磨出繭子，熟練地操作著這些冰冷的零件。只等每月固定發(fā)薪的那天，便把這筆錢偷偷轉(zhuǎn)入阿娘的微信零錢里。阿娘腿腳不好，一個人忙活這個家，特別不容易。大妹偶爾用阿娘的手機(jī)發(fā)給我發(fā)來的信息，一邊是嘮著家里的嗑，一邊是問我要玩具，回去時給他們帶好吃的……竟沒有人問問我是否一切安好。我搖了搖頭，一笑而過，全只當(dāng)他們年紀(jì)還小，不懂事罷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車間里，我們經(jīng)常談笑風(fēng)生，時間久了，就熟絡(luò)了起來。那個稍年長一些的大姐待我極好，說是認(rèn)識一個不錯的男孩子，介紹給我處對象。我也就是沖她笑笑，沒往心里去，因為對于這個事，我更像是一個過來人，覺得靠不住?？墒侵钡竭@個男孩子真的出現(xiàn)在我眼前——是屬于南方城市才有的白凈小生。這樣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子擺在我面前，我便再也無法抗拒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他帶我去商場，吊牌上那我想都不敢想的數(shù)字，他說撕就撕下了；他還帶我去吃那些裝修的時尚前衛(wèi)的餐廳，燈光亮堂的讓人頭發(fā)昏。每逢過節(jié)，當(dāng)我打開地下室出租屋的時候，總有一大束鮮花，等著我簽收。時間久了，竟說不清自己對他究竟是出于哪種喜歡，或許我就是愛這種奢靡無度的生活吧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情人節(jié)那天，我們走在閃爍的霓虹燈下，他拉著我的手，認(rèn)認(rèn)真真地與我說：“我們好一輩子，不分開……”他的甜言蜜語像是昂貴的蜜糖，化在了我的心里。而我卻信以為真，飄飄然了，天真的以為自己這只山坳里的麻雀，從此就飛上繁花立枝頭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秘密的地下戀情兩年，中秋節(jié)前夕，九十九朵鮮花和一條中獎的驗孕棒，給我?guī)砹藷o限驚喜。他也很開心，牽著我走進(jìn)他家那青磚瓦黛的大別墅。他的母親，踩著高跟鞋，畫著淡淡的妝容，端莊大氣的樣子，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翻，看得我心里直發(fā)怵。我根本不敢對視她的眼睛，她強(qiáng)大的氣場促使我連連向后退，而她步步緊逼：“小姑娘哪里人？什么學(xué)校畢業(yè)？在哪里工作？家里幾口人？父母是做什么的？”她兩手抱胸，面無表情，隨后轉(zhuǎn)過身，點上了一根煙，坦然又優(yōu)雅，“我兒子什么都好，就是耳根子太軟，也沒怎么見過世面，一不小心就被套了……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從小就察言觀色的我，早已明了話中的意思。而此刻，我站在這個冰冷的“水晶宮”里，就像是一個笑話。頓時我整個人如巨石沉海，心死殆盡。我強(qiáng)忍著淚，跑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“囚籠”，蹲在一旁的草叢里，放聲嚎哭。屋子里的吵架聲，隱隱約約傳來：“分手……處理掉……要么從此別踏進(jìn)大門一步，信用卡我全給你停了，讓你自生自滅……多大的人了，跟鬧家家似的，真是什么都不懂?！倍@一刻，我懂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從醫(yī)院出來，仍是孑然一身，身無分文?？墒窃谶^去的兩年時間里，我習(xí)慣了衣香靚影；吃遍了山珍海味，背慣了名牌包包……再回工廠，流水線上冰冷的零件，磨得手指起泡。而山坳里的家更是變成我腦中的一個冰冷的符號，字字不提對我的關(guān)心，卻是句句藏著逼迫：弟弟要上學(xué)了，學(xué)費還沒著落，阿娘的腿疾又犯了，小妹的鞋子又不能穿了…… 可是流水線上那點薪水，微薄的就連自己都快撐不下去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我緊鎖眉頭，心煩意亂下，跑進(jìn)小賣部，買了兩罐廉價啤酒，坐在街邊的石墩上猛灌。身后一家富麗堂皇的KTV閃爍著刺眼的燈光，勁爆的音樂讓我震耳欲聾。門口大紅幕布拉著一張巨大的招工廣告，“高薪聘請”這四個字尤為醒目，我甚至都沒看清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，就一頭扎了進(jìn)去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厚重的玻璃門在身后關(guān)上，隔絕了外面世界清冷的世界，也隔絕了過去那個在流水線上埋頭苦干的自己。初來乍到，對于遞酒、點歌和故意的身體觸碰，讓我感到無比的反感和惡心。這種感覺和當(dāng)初遇在窯邱上看見的那個“富家子”的感覺，不約而同的相似。沒想到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日子又回到了從前，莫名的雷同。而就是這些人，送進(jìn)我口袋的鈔票，卻是我在工廠埋頭苦干一個月的總和。我分文不留，全部轉(zhuǎn)給阿娘。碰巧那天爹爹在家，他給我發(fā)來信息，他一個勁地夸我“懂事”、“能干”、“是爹爹的好閨女”……我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，合上手機(jī)后輕輕地問自己：“我是真的好嗎？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酒精一直在麻痹著我的神經(jīng)，我夜夜喝到酩酊大醉，爛醉如泥，心像是涂了一層厚厚的脂粉，掩蓋自己早已腐爛的血肉。錢像流水一樣涌來，什么都有了，身邊也不缺出手闊綽的男人。他們帶我去更奢華的地方，買更昂貴的奢侈品。某個夜晚凌晨，我半醒半醉地從豪華包間踉蹌而出，沖進(jìn)洗手間反胃嘔吐。抬起頭，看見鏡子里有個女人站在大別墅里，用那種鄙夷的眼神看我，讓我作嘔。而我此刻胃里翻江倒海，疼的厲害，仿佛要把身體里所有的一切不能消化的臟東西都吐出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走出KTV，冷風(fēng)瞬間吹走了我的醉意。我抱著胳膊，走在永不熄滅的霓虹燈下。一路踢踏著腳步，登上了不遠(yuǎn)處的崖邊。崖上吹過來的風(fēng)，和家鄉(xiāng)的風(fēng)不一樣，是燥熱的，黏乎的，帶著刺骨的咸腥，吹亂了我的頭發(fā)和紗裙。這一刻，我聽不到狂躁的風(fēng)聲，感覺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沉寂……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閉上眼，黃沙吹過山坳里的土屋，母親從竹椅上起身，健步如飛，跑過去揭開鍋蓋，熱氣騰騰的水餃，裝滿盆，笑著喚爹爹趕緊過來吃；而爹爹剛從省城回來，騎著自己新買的三輪車回家，車兜里裝滿了新奇的玩具，和包裝精美的零嘴，別提有多高興；弟弟乖巧聽話，正在一旁板凳上學(xué)寫字，一筆一畫工工整整。大妹拿到了學(xué)校里的獎學(xué)金，在這個不大的村上已是無尚的光榮。兩個無知的小妹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凈凈，穿上新鞋，準(zhǔn)備去學(xué)校報道……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睜開眼，風(fēng)依舊呼嘯，可我，又在哪里呢？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