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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美坐家

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歲月的塵埃在記憶深處緩緩沉淀,每一次憶起師傅表姐那段關(guān)于“識人”的往事,我的思緒便如一只靈動(dòng)的蝶,穿越時(shí)光的帷幕,翩然飛回那個(gè)滿溢溫情的秋日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那天,廠里組織去自貢恐龍博物館,眾人像雀兒似的擠上旅游大巴。車窗外,銀杏葉像金色蝴蝶在秋風(fēng)中飄落,鋪成柔軟的錦毯。師傅腿上蓋著薄外套——自她生了孩子,便格外畏寒,那外套像層暖殼,護(hù)住剛為人母的溫柔。我忍不住說:“好佩服師傅哦,年紀(jì)輕輕就當(dāng)師傅,家庭又幸福……”她卻笑:“我這是正常程序。我最佩服的是我表姐?!蔽翌D時(shí)好奇,究竟是什么事,能讓師傅如此推崇。她聲音輕柔如溫茶,把那段往事娓娓道來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那時(shí)我十九歲,對“相親”的認(rèn)知還停留在上一輩的舊俗里,像本蒙塵的老書,與青春的我隔著距離。而師傅27歲的表妹,也像朵向往自由的花,抵觸被安排的感情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表妹的親姐姐(也就是師傅的表姐)卻反復(fù)勸她:“去見見吧,我觀察好久了,這人真的不一樣,那可是個(gè)寶藏男孩?!彼谥械哪泻ⅲ褡粔m土?xí)簳r(shí)掩蓋的金礦——好學(xué)上進(jìn),夜里別人睡了,他還在臺燈下啃書,筆記寫得密密麻麻;業(yè)務(wù)出眾,車間里最早到、最晚走,機(jī)器出問題從不推諉;情商又高,幫師傅寄信會順手帶生活用品,修老花鏡時(shí)專注得像在做精密活兒。美中不足的是家境貧寒:老家房子漏雨,雨天屋里要擺滿接水的盆;母親常年病著,家里總飄著藥味;爺爺奶奶走路也顫顫巍巍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姑娘終究被說動(dòng),懷著忐忑去了相親。地點(diǎn)在市區(qū)有名的牛肉面鋪,煙火氣里藏著生活的溫度。那天風(fēng)很大,男孩卻提前半小時(shí)到了,先擦凈靠窗的桌子——看見水漬就掏手帕擦,又借抹布擦凈她要坐的椅子,輕聲提醒:“剛拖過地,小心滑?!彼€從口袋里摸出個(gè)小紙包:“電話里聽你嗓子啞,潤喉糖,先含一顆。”那份實(shí)在的心意,沒花哨的話,卻把細(xì)節(jié)都顧到了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后來他們常相處。他會在她下班時(shí)等在樓下,接過帆布包放進(jìn)自行車筐,叮囑她抓好自己的腰。有次她工作不順心,他帶她去公園喂魚,說:“生活就像這魚,遇到困難也別怕,總能找到樂子。”她看著他真誠的眼睛,心里暖烘烘的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我和單位小姐妹蹲在鍋爐房吃烤紅薯時(shí),聊起“找對象該圖啥”。小姐妹說:“肯定圖家境啊,那是保障。”師傅卻笑:“也不全是。得看他對你上不上心。我表妹對象,自己毛衣袖口磨破了都不換,卻記得她愛吃油炸粑,周末坐一小時(shí)公交去椑木鎮(zhèn)買,用報(bào)紙裹著揣懷里,就怕涼了。”那懷里藏的,是再困難也想給對方最好的心意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表妹生病時(shí),他請假跑前跑后掛號拿藥,在病房用濕毛巾給她擦額頭,講笑話逗她笑。后來家里催婚,表妹說:“丑話說在前頭,過不下去就散?!彼o她剝橘子,慢慢撕著橘絡(luò),輕聲說:“你放心,我會好好過。只有你拋棄我的,我絕不會變心?!甭曇糨p,卻透著穩(wěn)當(dāng)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他們結(jié)婚頭兩年日子清苦,卻暖。他會早起給她煮稀飯、煎荷包蛋。我去師傅家碰到她,她總說錢緊,眼里卻有光:“他每晚看書到深夜,筆記本寫得滿滿的。天冷了把熱水袋塞我腳邊,自己裹著舊棉襖啃書?!?lt;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有次路過他們住的老樓,我看見他在給窗臺上的三角梅澆水——花盆是個(gè)破搪瓷洗臉盆,邊緣都凹了,他卻擦得锃亮??吹贸鰜硭麑@花上心極了,像照顧孩子似的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后來我離開單位,再聽師傅提及時(shí),只說“那小伙子熬出頭了”。十年后在電視上見他,穿西裝打領(lǐng)帶,已是處級干部,舉手投足都沉穩(wěn)。師傅女兒婚宴上重逢,他笑著說:“當(dāng)年還借過你一本專業(yè)書呢?!蔽毅读?,他居然還記得。他自然地給身邊的妻子攏了攏衣領(lǐng):“風(fēng)大,別感冒?!蹦莿?dòng)作熟得像做了千百遍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有次我在政務(wù)大廳碰到他陪妻子辦社保。他穿制服挺精神,卻低頭幫她理圍巾:“冷不冷?辦完去喝杯咖啡暖一暖?!碧畋砀駮r(shí),他接過筆卻問:“身份證號記得嗎?你自己填?”明明他能隨口報(bào)出來,卻特意讓她動(dòng)手。填完后,他拿出濕巾給她擦手上的印泥,還跟旁邊人說:“我老婆當(dāng)年是廠里技術(shù)骨干,只是為了家提前退休,腦子清楚著呢?!?lt;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出來時(shí)有人打招呼:“李局,您這是……”他指著妻子笑:“陪我家‘領(lǐng)導(dǎo)’辦事?!甭愤^糖畫攤,他突然停住:“你等下?!比缓笞寯傊鳟嬃藯l龍——當(dāng)年處對象時(shí),他用石塊在墻上給她畫過龍,說“要立志成龍”。他把糖畫遞過去,指尖蹭到她手背,像年輕時(shí)那樣不好意思地笑:“知道你控糖,就嘗一小口?!?lt;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春節(jié)回去看師傅,聽說他已是廳級領(lǐng)導(dǎo),對老婆依舊好。他們搬進(jìn)別墅后,在花園留了塊地砌花池,別人以為要種名貴花,他卻從老家?guī)Я巳敲分l——就是當(dāng)年破搪瓷盆里的品種?!八f這花皮實(shí),像咱們當(dāng)年,”他跟師傅姐姐說,“以前沒讓她住上好房子,現(xiàn)在有了,總得帶著她喜歡的老物件。”花池邊還擺著不銹鋼盤,曬著橘子皮——他知道她胃不好,常年用這個(gè)泡水,這么多年,每到秋天總會親手曬一罐子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他們兒子港大畢業(yè)進(jìn)了合資公司,兒媳是博士,在三甲醫(yī)院當(dāng)醫(yī)生,休息時(shí)總跟著他去養(yǎng)老院做義工。小兩口下班還一起看書,在兒媳鼓勵(lì)下,兒子申請了碩博連讀。孩子第一筆工資,先寄了一半給老家資助的學(xué)生,說“得學(xué)老爸——愛出者愛返,福往者福來”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古人說“智足以知圣人,而道足以成之”,真正的智慧,從來不是盯著眼前的條件權(quán)衡,而是能在尋常處看見一個(gè)人的本質(zhì)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現(xiàn)在才懂,師傅當(dāng)年說“最佩服表姐”,是真的。在人人盯著家境、條件的年月,表姐能透過漏雨的房子、磨破的毛衣,看到這個(gè)年輕人骨子里的踏實(shí)、上進(jìn),還有藏在細(xì)節(jié)里的溫柔——她不是隨口推薦,是“觀察好久”后認(rèn)定“這人不一樣”;她知道這樣的人能給妹妹安穩(wěn),才堅(jiān)持讓她去見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<span class="ql-cursor">?</span>能在浮華中看準(zhǔn)人心、篤定選擇,這份眼光和勇氣,誰能不佩服呢?</span>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