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若說園藝是一首寫給歲月的抒情詩，那么"種植"便是詩行里最動人的伏筆——不是嗎？當(dāng)沾滿泥土的指尖觸碰到飽滿的種球，當(dāng)嫩綠的幼芽頂開板結(jié)的土層，當(dāng)挺拔的花箭在晨露中悄然拔節(jié)……每一個細(xì)微的生長印記，都是自然與人心照不宣的浪漫契約。而郁金香的羞怯、百合的清雅、朱頂紅的熾烈，恰似這份契約里層層遞進(jìn)的美好，以各自蓬勃的生命力，在時光的扉頁寫下永不褪色的答案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母親起初總在我翻整盆土?xí)r笑著搖頭：“這圓滾滾的，不就是洋蔥大蒜換了身衣裳？”她摩挲著郁金香裹著焦糖色外衣的種球，掂量著百合層層相抱的鱗瓣，指尖敲敲朱頂紅敦實(shí)飽滿的球莖：“花幾十塊買這‘假蒜頭’，不如菜市場稱斤真的炒菜香?！蔽也晦q解，只選一方透氣的土壤，讓它們以“三分之一露臉”的自在姿態(tài)安臥，余下的篇章，交由陽光、微風(fēng)與時光去寫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冬寒漸深時，母親路過庭院會多瞥兩眼，見土縫里鉆出的雜草比嫩芽還瘋長，便默默拎起小鋤頭，蹲在花叢邊細(xì)細(xì)清理。“你這懶的，草都快把花苗吞了?！彼焐夏钸吨z草的動作卻輕得像怕驚擾了土里的夢。某次我發(fā)現(xiàn)花苗邊緣多了層細(xì)碎的復(fù)合肥，母親背著手轉(zhuǎn)身：“不施肥，能長大嗎？你不吃一周試試？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三月的風(fēng)剛吹軟枝頭，郁金香先頂起粉白相間的花苞，母親摘菜時總繞路來瞧。鄰居大嬸隔著籬笆夸“你家院子比公園還俏”，她嘴上說著“瞎種的”，眼角的笑紋卻盛著光，轉(zhuǎn)身就往花根邊培了些新土。四月百合抽莖時，表姨來做客，盯著廊下那叢奶油色的花驚嘆“這香味比香水還清”，母親立刻拉著人看花苞如何卷成小喇叭，還忍痛給表姨剪了二大束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待五月朱頂紅炸開滿院霞色，親友們踏進(jìn)門就被花團(tuán)圍住，母親笑瞇瞇地搬出桌椅，就在院子中切開瓜果嘮起嗑來。她說起郁金香要曬足太陽才肯開，百合得少澆水才不爛根，朱頂紅的花箭要扶一把才站得直，語氣里的熟稔，仿佛那些種球是她親手埋下的牽掛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此刻望著花叢里彎腰撥草的母親，忽然明白：種球埋進(jìn)土里的不只是花，更是讓時光長出溫度的紐帶。從最初的“洋蔥論”到如今算著花期盼綻放，從偶爾搭把手到把花事記在心上，那些曾被當(dāng)作“不值當(dāng)”的等待，終究在母親的笑容里結(jié)出了甜。當(dāng)郁金香的嬌羞、百合的清芬、朱頂紅的熾烈在庭院里交織，連長輩眼里的“劃不劃算”，都變成了藏在花瓣里的溫柔——原來生命與生命的靠近，從來都像種球扎根那樣，在不經(jīng)意的陪伴里，早已枝繁葉茂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