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撰 稿 人：阿芬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美 篇 號(hào)：217424395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圖片來源：A?i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父親在住院，母親一個(gè)人住在坂上老家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住在老家，是因?yàn)橛幸粔K菜地要種。種菜，是母親現(xiàn)在的唯一樂趣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大家都說：你種那么多菜，又吃不掉。天那么熱，少種點(diǎn)吧，不要把人熱壞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說，我只會(huì)種菜啊！現(xiàn)在我除了種菜，其他的事情都不會(huì)做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好像是啊，母親不會(huì)打牌，不會(huì)麻將，不會(huì)廣場(chǎng)舞，只會(huì)種菜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母親將菜種得極好，年輕時(shí)候就這樣，總被人夸。那時(shí)候，她在馬杭的布廠上班，我們的家在圻舍。她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情，就是去地里，水田或是旱地，照顧稻麥或菜蔬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是她的女兒，但是按重要性排序，我肯定排在水田旱地之后，排行“老三”。為此，小時(shí)候我經(jīng)常吃這些田地的“醋”，吃稻子麥子和青菜們的“醋”?？沙源子惺裁从媚兀吭谀赣H眼里，女兒自己就會(huì)吃會(huì)長，還有祖母在照應(yīng)著；而地里的莊稼，正需要她去照顧呢。好像她不是我的親媽，到是那些莊稼們的親媽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母親當(dāng)然還有很多喜歡做的事情。比如，把家弄得干干凈凈。又比如，做咸菜啦，曬火腿啦，給我們做好吃的啦。也會(huì)安安靜靜地讀讀報(bào)紙，看看書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退休后，母親也會(huì)每年和父親出去旅游一趟，距離長短看心情，或由我和妹妹決定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去了歐洲，去了東南亞，去了日本。然后她說，此生無憾了，不再出遠(yuǎn)門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還和一幫老朋友，乘坐火車專列去新疆旅游了20天。那是母親最開心最難忘的記憶，幾次很興奮地和我們打電話，說伊利有多好，阿勒泰有多好?，F(xiàn)在想來，那段日子，真好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有幾年，父母和我們一起住湖塘，住著住著，就不想住了，想回坂上。于是每天嘮叨，說坂上的老房子多好多好，買菜多方便，鄰居多熱鬧....我假裝聽不懂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終于有一天，他們給我留下一封信，自己“回家”了。信上說，“坂上，是我們魂?duì)繅?mèng)縈的地方。”我明白，其實(shí)，在那里，他們更自在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于是，他們過起了難得的兩人世界，每周給我們打打電話，喊著吃飯，讓我們回家陪父親打牌。每個(gè)周六的晚上，都是我們一周最快樂的時(shí)光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年事漸高，體力越來越差，脾氣也變得和以前有些不同，多少有些古怪。于是，很多事情就越來越不愛做了，唯有種菜，一直是母親的喜歡。哪天不看看她的菜，不給菜澆澆水，母親會(huì)覺得心里不踏實(shí)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看著母親越來越佝僂的身體，看著她總是把自己弄得渾身是汗?jié)M腳是泥的樣子，看著自己的母親，明明可以享福卻一定要把自己變得比農(nóng)民還要農(nóng)民的摸樣，父親無可奈何，我和妹妹也有點(diǎn)哭笑不得。我唯一能做的事情，是開開心心地幫她把菜送給親戚朋友，或者讓廠里的食堂把這些有機(jī)蔬菜全部“買”走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對(duì)于母親的種菜的熱情，我是這樣理解的：母親肯定在想，她的兩個(gè)女兒長大了，離開了家，不需要她了。她的兩個(gè)女兒也很忙，她也不想太多打攪?，F(xiàn)在只有這個(gè)叫菜地的孩子，依然需要她母親般的照顧，依然每天等著喝她澆的水，然后開開心心地長大給她看。母親哪天不澆水，菜蔬的葉子就長蔫了。幾天不捉蟲，菜蔬的莖葉就被咬斷了幾根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這些叫做“蔬菜”的孩子，他們還沒有長大，他們也不會(huì)長大，他們都需要“母親”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昨天，母親電話我，叫我回家一趟，說有話和我講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那時(shí)候我正在醫(yī)院，在父親身邊。父親狀態(tài)不是很好，我不敢和母親說。只能說，正忙著呢，能不能明天回？母親說，也行，越快越好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當(dāng)我火急火燎地見到母親，她在菜地上，好好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問，干嘛呢？在地里還拿著掃把和簸箕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的回答讓我大驚：掃鳥屎。今天發(fā)現(xiàn)的，好多鳥屎，我掃下來存著，種菜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看著簸箕里一粒?；野咨镍B屎，我不知道說什么好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愣了一會(huì)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問：媽，你有急事找我？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說：我們回家里說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于是她上了我車，一起回家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一到車上，母親眼睛就紅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說：“我的記性越來越差了，我一點(diǎn)也記不住事情了?！庇谑撬煲耍軅?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說，媽你已經(jīng)比大多數(shù)人好太多了，你也一定比我好，我到你的年齡，一定是不如你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說，前天晚上，很多事情突然都想不起來了。又說，連銀行卡的密碼，也想不起來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說：我叫你回來，就是要把我的銀行卡、你爸的銀行卡都交給你保管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然后，她的眼睛又紅了：“我不記事了，我管不了錢了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給了我三張卡。父親的工資卡，她的工資卡，還有另外的一張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說：你爸的工資卡，密碼我記得。另外的兩張，忘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說：不要緊，改天去銀行改一下就好了。沒事的，不麻煩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說：那以后你每月給我生活費(fèi)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說：多少？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說：500就夠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說：怎么夠？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說：蔬菜我自己有，葷菜總是你幫我買的。我用不了什么錢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又說：不夠，我會(huì)問你要的，每次500就好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于是幫她整理了有些凌亂的屋子?？倳?huì)有些雜亂，她已經(jīng)不會(huì)有秩序地給物品歸類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有好多水果，東放放，西放放。都沒有吃，有些已經(jīng)放爛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問她為什么不吃。她的回答讓我心酸：沒有想到要吃。我越來越想不起來，要吃這些東西了。又補(bǔ)充說：你不要擔(dān)心，吃飯我是記得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問：那我削個(gè)梨給你吃，好嗎？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說：好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削了，她吃了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吃著梨，她的眼睛又紅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問：想爸了？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說：是的。帶我去醫(yī)院看看他吧，一直都想去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說：這兩天一定帶你去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于是，她就笑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最后，我對(duì)母親說：跟我回湖塘吧，和我們一起住。你在這里，我不放心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母親說：不能啊，我在這里還有菜呢！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說：湖塘也可以種菜的，咱們的花園，可以種菜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母親說，那你再等我?guī)滋?，等我把這一批的菜收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感覺母親這次是真的答應(yīng)我了，她已經(jīng)感到了自己的力不從心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而且，她也太孤獨(dú)了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自從父親住院，一個(gè)人的家，太寂寞了，加上還有對(duì)父親的擔(dān)心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母親只會(huì)種菜。希望這次母親能喜歡我的花園，習(xí)慣在花園里種菜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泥土的味道都是一樣的吧。花園里的泥土，希望你能把母親留下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