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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逼墮胎后，我的靈魂出了竅

情有獨(dú)鐘

<p class="ql-block">被迫墮胎后，我的靈魂出了竅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消毒水的味道鉆進(jìn)鼻腔時(shí)，我正死死攥著手術(shù)同意書的邊緣，指節(jié)泛白得像紙。小腹里那團(tuán)溫?zé)岬拇嬖谝呀?jīng)三個(gè)月了，會(huì)在深夜輕輕踢我，像條小魚用尾巴掃過心尖?？涩F(xiàn)在，林偉的母親正站在我身后，指甲幾乎要嵌進(jìn)我的肩胛骨：“簽了它，不然我就讓林偉跟你斷干凈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林偉就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，頭埋在膝蓋間，像尊不會(huì)說話的石像。他昨天還抱著我哭，說等孩子生下來就結(jié)婚，可今天他母親摔出孕檢單時(shí)，他眼里最后一點(diǎn)光也滅了?！靶√?，”他聲音發(fā)啞，“我媽說的對(duì)，我們還太年輕……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年輕”兩個(gè)字像淬了冰的針，扎得我喉嚨發(fā)腥。我看著同意書上“自愿終止妊娠”幾個(gè)字，突然笑出聲來。護(hù)士推門進(jìn)來時(shí)，我正把筆按在簽名處，手卻抖得寫不成字。林偉的母親搶過筆，在我的名字旁邊畫了個(gè)歪歪扭扭的圈，“她同意了，趕緊做吧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冰冷的器械探進(jìn)來時(shí)，我突然想起上周去超市，貨架上的嬰兒襪粉嘟嘟的，我偷偷摸了半天，幻想它套在小小的腳踝上是什么樣子。疼痛像潮水漫上來的瞬間，我聽見一聲極輕的嗚咽，不是我的，也不是護(hù)士的，像從骨頭縫里鉆出來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再次睜開眼，我飄在半空中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手術(shù)臺(tái)躺著另一個(gè)我，臉色慘白如紙，林偉正用棉簽擦去我嘴角的血跡，眼淚砸在我手背上，燙得驚人?？晌腋杏X不到疼，也感覺不到燙，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看別人的故事。走廊里傳來林偉母親的聲音：“總算解決了，這丫頭看著老實(shí)，心思倒不少，還想母憑子貴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想去撕她的嘴，身體卻徑直穿過了墻壁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病房的鐘表指向凌晨三點(diǎn)，我看見自己醒了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，突然坐起來，掀開被子往外面走。林偉睡得很沉，呼嚕聲震得空氣發(fā)顫。我跟著“我”穿過走廊，月光從窗戶漏進(jìn)來，在地上鋪成一條銀帶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我”走到樓梯間，推開安全門。夜風(fēng)卷著紙錢的味道灌進(jìn)來，我才發(fā)現(xiàn)樓下的花壇邊蹲著個(gè)穿紅襖的小女孩，梳著雙丫髻，正用樹枝在泥地上畫圈圈?？匆姟拔摇?，她抬起頭，眼睛黑沉沉的，像浸在水里的墨石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媽媽，”她奶聲奶氣地說，“你為什么不要我了？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的靈魂猛地一縮，像被無形的手攥住。“我”的嘴唇哆嗦著，卻發(fā)不出聲音，突然蹲下來抱住女孩，指甲幾乎要掐進(jìn)她肉里：“不是我……不是我要放棄你……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女孩咯咯地笑起來，笑聲里帶著鐵銹味。她的臉突然變得透明，露出小小的骨架，“可是他們說，是媽媽簽的字呀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看著“我”猛地推開她，連滾爬爬地往病房跑，撞翻了走廊的垃圾桶。女孩在后面追，紅襖在月光里像一團(tuán)跳動(dòng)的火，“媽媽，帶我回家呀……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接下來的日子，我成了自己的影子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出院那天，林偉來接我，手里捧著一束白玫瑰?！靶√模彼噲D牽我的手，“以后我們好好的?！蔽铱匆姟拔摇钡氖滞罂s，指尖卻在微微發(fā)抖。路過那家超市時(shí)，“我”突然沖進(jìn)去，在嬰兒區(qū)瘋了似的翻找，貨架倒了一片，奶粉罐滾得滿地都是。“我的孩子……我的孩子的襪子呢？”她哭喊著，被保安架出去時(shí)，指甲縫里還嵌著一小片粉色的布料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林偉的母親來罵了三次。第一次摔了我的素描本，里面畫滿了小小的腳??；第二次掀了餐桌，排骨湯潑在我新買的孕婦裝上——那件衣服我藏在衣柜最底層，還沒來得及穿；第三次，她帶來個(gè)妝容精致的女人，說這是林偉的新女朋友，公務(wù)員，家里條件好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我”坐在沙發(fā)上，手里捏著那片從超市搶來的布料，突然笑了，笑得眼淚直流。女人走的時(shí)候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噔噔響，林偉跟在后面，回頭看了“我”一眼，眼神復(fù)雜得像團(tuán)亂麻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飄在他身后，看見他在樓下給女人買冰淇淋，看見他替她攏了攏被風(fēng)吹亂的頭發(fā)，動(dòng)作溫柔得像對(duì)待易碎的珍寶。那個(gè)動(dòng)作，他以前常對(duì)我做，冬天我總愛掉頭發(fā)，他替我梳辮子時(shí)，總會(huì)輕輕把碎發(fā)別到耳后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女孩又出現(xiàn)了，在林偉和女人牽手過馬路的時(shí)候。她突然沖到女人面前，紅襖在車流里像個(gè)危險(xiǎn)的信號(hào)。女人尖叫著躲閃，林偉一把將她護(hù)在懷里，怒斥道：“誰家的孩子！沒長眼睛嗎？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女孩仰著頭看他，突然咧開嘴笑，露出尖尖的牙：“爸爸，你不認(rèn)識(shí)我了？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林偉的臉?biāo)查g慘白如紙，拉著女人瘋了似的跑。我看著女孩站在原地，紅襖被風(fēng)吹得鼓鼓的，突然覺得她的眼睛很熟悉，像極了林偉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我”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，坐在窗邊畫畫，畫出來的全是模糊的小嬰兒，四肢扭曲，眼睛里淌著血。林偉來收拾東西那天，“我”正在畫一幅紅襖女孩的肖像，顏料涂得太厚，像要從紙上滴下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小棠，我們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我”突然把畫砸到他臉上，顏料濺了他一身?！澳氵€記得她的樣子嗎？”“我”指著畫上的女孩，聲音尖利如刀，“她有你的眼睛！有你的下巴！你怎么敢……你怎么敢忘了她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林偉的臉由紅轉(zhuǎn)白，突然捂著頭蹲下去，發(fā)出困獸般的嗚咽：“我沒忘……我每天都?jí)粢娝倖栁覟槭裁床灰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飄在他身后，看見他后頸的皮膚突然鼓起一塊，像有東西要鉆出來。女孩不知什么時(shí)候站在門口，紅襖的領(lǐng)口沾著黑泥，她歪著頭笑：“爸爸，你也開始看見我了嗎？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林偉尖叫著跑出去，撞在門框上，血順著額角流下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秋天來的時(shí)候，“我”瘦得只剩一把骨頭，卻總在半夜起來煮面條，往鍋里打兩個(gè)雞蛋，盛出來時(shí)，卻對(duì)著空碗流淚。我知道，她在等那個(gè)穿紅襖的女孩，可女孩很久沒來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直到那天，林偉的母親突然來了，手里提著個(gè)保溫桶，進(jìn)門就哭：“小棠，你救救林偉吧！他瘋了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我”沒動(dòng)，眼神空得像口枯井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他整天說看見個(gè)穿紅襖的孩子，說她要索命，”林偉的母親抓住“我”的手腕，指甲掐進(jìn)肉里，“醫(yī)生說他是心病，只有你能勸勸他……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心??？”“我”突然笑了，聲音像生銹的鐵片在摩擦，“他的心病，不是我種下的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們?nèi)メt(yī)院的時(shí)候，林偉正被綁在病床上，嘴里不停地念叨：“別找我……不是我……是我媽……”他看見“我”，突然平靜下來，眼睛亮得嚇人：“小棠，她來了，就在你身后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猛地回頭，女孩就站在那里，紅襖在慘白的病房里格外刺眼。她手里捏著個(gè)小小的嬰兒襪，粉嘟嘟的，正是我在超市摸過的那一雙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媽媽，”她走到“我”面前，把襪子遞過來，“我們回家好不好？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我”的身體開始發(fā)抖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。我看著“我”伸出手，指尖觸到女孩的瞬間，一股巨大的吸力涌過來。我的靈魂被猛地拽下去，撞進(jìn)那個(gè)瘦弱的身體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疼！鋪天蓋地的疼！小腹的傷口，心口的窟窿，還有女孩冰涼的手指，突然都有了實(shí)感。我抱住她，她的身體軟得像團(tuán)棉花，卻帶著刺骨的寒意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對(duì)不起……”我終于哭出聲來，“媽媽對(duì)不起你……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女孩咯咯地笑起來，身體漸漸變得透明，像融化的雪。她最后看了我一眼，眼睛里沒有恨，只有一點(diǎn)點(diǎn)委屈，“媽媽，我不怪你了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她消失的時(shí)候，林偉突然劇烈地掙扎起來，鐵鏈子撞在床架上，發(fā)出哐當(dāng)?shù)捻懧?。他母親撲過去抱住他，卻被他一把推開，“是你！都是你！你殺死了我的孩子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走出病房，陽光透過窗戶照在身上，暖得讓人發(fā)困?？诖锖孟裼惺裁礀|西硌著，掏出來一看，是那片從超市搶來的粉色布料，被攥得皺巴巴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后來我再也沒見過林偉，聽說他轉(zhuǎn)去了精神病院，每天抱著個(gè)枕頭，說那是他的孩子。他母親去看他，他就往她身上吐口水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搬了家，換了手機(jī)號(hào)，找了份在畫室打雜的工作。每天看著畫布上的色彩，心里那塊空著的地方，好像慢慢被什么東西填滿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冬至那天，我包了餃子，盛出來時(shí)，多擺了一雙碗筷。窗外飄著雪，我看著空著的座位，突然笑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也許，她從未離開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就像此刻，窗臺(tái)上的綠蘿突然抖了抖葉子，一片新抽的嫩芽，嫩得像個(gè)小小的拳頭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