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古往今來，人們總愛追問同一個(gè)命題：人為何而活？有人說意義在事業(yè)，有人說在享樂，也有人說在修行，眾說紛紜，難尋一個(gè)標(biāo)準(zhǔn)的答案。我從自己走過的65載春秋里，概括了兩個(gè)字——“歸宿”，忽然間覺得各種各樣的答案，都在此處找到了落定的注腳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張姐是我認(rèn)識多年的朋友，前半生過得不算平順。三十多歲時(shí)遭遇婚變，獨(dú)自拉扯孩子長大，那些年，她總說自己像浮萍，不知道根該扎在哪里。孩子成家后，她一度更覺空落，客廳的沙發(fā)總像缺了一角，陽臺的花草也常忘了澆水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直到五十五歲那年，她在老年大學(xué)的書畫班遇見了陳哥。陳哥是退休的工程師，話不多，卻總在張姐提筆手抖時(shí)，悄悄遞過一杯溫茶，默默凝視中溫柔的目光。兩人決定結(jié)伴時(shí)，張姐的女兒還擔(dān)心：“媽，你們總不著家可怎么行？”張姐笑了，“以前總以為家是四面墻，現(xiàn)在才明白，人對了，哪里都是家。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這之后的六年，他們成了“候鳥”。冬天往南，在海南陵水的海邊買了一間帶院的小屋，陳哥教張姐認(rèn)潮間帶的貝殼，張姐為陳哥腌他愛吃的蘿卜干。清晨一起去趕海，傍晚坐在院中的椅上，看夕陽把海面染成金紅，聽浪濤一遍遍拍打沙灘。夏天往北，在威海乳山的山里住下，屋前有棵老槐樹，屋后是潺潺的山溪。陳哥帶著自己的吉他唱歌，張姐就在溪邊洗衣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有一年，他們回到株洲請客，張姐給我倒茶時(shí)說：“前陣子老同事打電話，笑我‘一年到頭不落屋，連個(gè)正經(jīng)家都沒有’。我沒跟她爭，她哪懂我呀——陳哥在那里，我的家就在哪里?！?lt;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我暮然明白，所謂家庭的歸宿，不是房產(chǎn)證上的地址，而是一個(gè)靈魂與另一個(gè)靈魂的相互認(rèn)領(lǐng)。當(dāng)兩個(gè)生命在歲月里彼此托底，柴米油鹽便成了修行，風(fēng)霜雨雪都成了風(fēng)景。就像張姐說的：“心有了著落，走再遠(yuǎn)的路，都像在往家里走?！?lt;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如果說張姐的歸宿在煙火人間的相守，那有些人的歸宿，則在超越個(gè)體的信仰。去年，92歲的游本昌老人入黨的消息傳開，網(wǎng)上竟有些人質(zhì)疑：“這把年紀(jì)了，圖個(gè)啥？”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，這哪里是“圖啥”，分明是一個(gè)靈魂終于抵達(dá)心之所向的鄭重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游本昌一輩子與舞臺為伴，早年演《濟(jì)公》紅遍大江南北，那句“鞋兒破，帽兒破，身上的袈裟破”成了幾代人的記憶。可鮮少有人知道，他青年時(shí)曾在南京文工團(tuán)當(dāng)演員，親眼見過舊中國的瘡痍，也見證了新中國成立后文藝工作者的新生。他說過：“濟(jì)公的‘濟(jì)世為公’，與共產(chǎn)黨人的‘為人民服務(wù)’，骨子里是相通的?！蓖砟甑乃栽谖枧_上排演紅色劇目，80多歲還去山區(qū)支教，教孩子們念“先天下之憂而憂”。當(dāng)他舉起拳頭宣誓時(shí)，臉上的皺紋里沒有暮氣，只有一種“終于到家”的清澈理念——那是信仰的歸宿，讓畢生的追求有了根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中學(xué)時(shí)，我曾在父親訂的《參考消息》上載文，讀到茅以升身上也曾閃耀過相同的光芒。這位中國現(xiàn)代橋梁事業(yè)的開拓者，20歲留美，24歲獲博士學(xué)位，回國后主持修建了中國人自己設(shè)計(jì)的第一座現(xiàn)代化大橋——錢塘江大橋。可這座橋建成僅89天，為了阻擋日軍南下，他親手參與了炸毀。那天他站在江邊，看著自己傾注心血的橋體沉入江底，淚如雨下：“橋炸了，可造橋的人還在，中國人的脊梁還在?！贝撕髱资?，他輾轉(zhuǎn)多地，見過政權(quán)更迭，歷過世事動(dòng)蕩，始終在問：“我的橋，該架向何方？我的理想，該依歸何處？”直到92歲那年，他終于遞交了入黨申請書，在支部大會上他說：“我一生經(jīng)歷了曲折的道路，共產(chǎn)黨就是我的歸宿”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信仰的歸宿從不是盲從，而是靈魂與價(jià)值觀、理想的深度契合。它像黑夜里的北斗，讓人始終記得該往哪個(gè)方向走。歸宿感從無高低之分，它可以藏在兩雙相握的手里，也可以立在民族復(fù)興的潮頭?？箲?zhàn)時(shí)期，西南聯(lián)大的師生們徒步三千里從長沙遷到昆明，破廟里上課，防空洞里研究，有人問他們：“國難當(dāng)頭，讀書還有何用？”聞一多先生指著窗外的山說：“山在那里，民族的根就在那里。我們讀書，是為了讓這根扎得更深?！彼麄兊臍w宿，不在窗明幾凈的教室，而在“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”的信念里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“兩彈一星”元?jiǎng)坠缿?，在國外已是著名物理學(xué)家，卻在新中國成立后毅然回國。臨行前，他把多年的研究手稿全部燒毀，有人不解，他說：“知識在腦子里，祖國需要，我就回去?！焙髞碓谇嗪５母瓯跒┥?，他和同事們住地窩子，喝鹽堿水，用算盤計(jì)算核數(shù)據(jù)。他乘坐的飛機(jī)失事時(shí)，與警衛(wèi)員緊緊相擁。人們從他們燒焦的身體里，找到了保存完好的數(shù)據(jù)文件。他的妻子說：“他一輩子沒說過多少情話，但我知道，他的心始終系在祖國的事業(yè)上?！睂缿讯裕`魂的歸宿，是蘑菇云升起時(shí)的那片霞光。這些人或許從未刻意談?wù)摗皻w宿”，卻用一生的軌跡證明：當(dāng)個(gè)體的生命與更宏大的信仰相牽，靈魂便有了最堅(jiān)實(shí)的安放之處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人生像一場永不停歇的遷徙，我們都在尋找屬于自己的“錨地”。有人在愛人的眼眸里找到它，有人在信仰的星空下遇見它，有人在祖國的山河間擁抱它。這錨地或許會變，形態(tài)或許不同，但本質(zhì)上，“我與世界的關(guān)系”的最終確認(rèn)——我是誰，我從哪里來，要到哪里去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 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有了這份確認(rèn)，貧窮時(shí)便知“我不是一無所有，我有要守護(hù)的歸宿”；疾病時(shí)便懂“肉體的疼痛奪不走靈魂的安寧”；面對死亡時(shí)，也能欣然接受它是人生的一部分。人生的意義從來不在遠(yuǎn)處的某個(gè)終點(diǎn)，而在找到歸宿的那一刻——當(dāng)靈魂終于不再漂泊，每一步行走，都是向意義的靠近；每一次呼吸，都在詮釋活著本身的意義。</span>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