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掐指算來我嫁到他鄉(xiāng)也已三十余年，在這三十余年里，父親在時，家鄉(xiāng)離我很近，近得沒有一點距離感，抱著孩子，坐上綠皮火車，四站地就下車，再坐捎腳車趕十多里旱路就回到生我養(yǎng)我的故鄉(xiāng)，回到老父親身旁。這樣的路我走了一年又一年，直到父親的背彎到了泥土里，我才漸漸放慢了腳步。星移斗轉(zhuǎn)，我的故鄉(xiāng)在我遲緩的腳步里漸行漸遠(yuǎn)，遠(yuǎn)到我成了故鄉(xiāng)的過客，故鄉(xiāng)成了我的遠(yuǎn)方。曾經(jīng)跑遍大街小巷、旮旯胡同的我，對現(xiàn)今的故鄉(xiāng)，不再用腳去丈量故鄉(xiāng)的方圓，而是用心去繪制了一條屬于自己的心路，把故鄉(xiāng)拉得與自己近些再近些，把即將飄落的故事記在我的記事簿，當(dāng)有一天我什么都記不清了，就讓它帶我回家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我的故鄉(xiāng)是個名不見經(jīng)傳的小村莊，沒有高樓大廈，沒有森林，沒有河流，沒有迷人的風(fēng)景，讓人心人痛的是沒有了可牽掛的人和事，沒有了我的歸途。即便這樣，可刻進(jìn)骨子的鄉(xiāng)愁又怎能因此而改變呢？父母睡在了故鄉(xiāng)的泥土里，我每年都差不多回去一次，去父母的墳頭看上一眼，默坐一會，然后在那道梁上，會站許久，注視著家的方向，老屋的位置，仿佛老屋的大門口也有人在一趟又一趟的出來張望著我歸家的方向。奈何，我已是無家可歸之人，只有那數(shù)不清的故事烙在我的記憶深處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?母父在時，家就在，回家的路走了一遍又一遍，總有一些奔頭牽著我歸心似箭。父母不在了，我與故鄉(xiāng)皆為過客?？稍?jīng)發(fā)生在故鄉(xiāng)的那些數(shù)不清的故事卻怎么都不會忘卻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今年清明，有幸回已易主的老屋前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，百感交</span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集</span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老屋在風(fēng)霜雨雪中站立了三十多年，當(dāng)年那挺拔的身軀早已不見影蹤，依稀還能辨別出刷著綠油</span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漆</span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的門窗已破爛不堪，房頂有一株單薄的小榆樹在風(fēng)中搖曳，它的西邊才是我出生的真正老屋，可早已被鑲著琉璃瓦的大瓦房替代。高大的瓦房將老屋排擠得猶如風(fēng)燭殘年的老人，衣衫襤褸地站在那嗚咽，又猶如一位見證</span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歲月</span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滄桑的時間老人在訴說著過往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這座雜草叢生的老屋是父親此生蓋的第二座房，是母親去世三年后，父親領(lǐng)著大弟和四姐去山上的石頭坑撬石頭，把大石頭一塊一塊地撬下來，砸成合適的塊兒，然后連背帶抱地搬到上面，攢夠了，再用馬車一車一車地拉回家，蓋起了這座房，后來留給了大弟。西院高大瓦房的前身才是我們姐弟七個一起成長的老屋，雖然它早已江山易主，不復(fù)存在，可它滿院飄蕩的歡笑聲和裝滿各個角落的故事一直都在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據(jù)說，老屋和我同歲，新房蓋好的那年臘月，我便出生在新房里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對于和我同齡的老屋，在我成長的過程中，對它總有一種特別的感情，直到現(xiàn)在，它已化為一抷土融于大地，我還清楚記得它的樣子：三間石頭房，每間房蓋都是由二碗口粗細(xì)的七條松木檁子按一定距離排好，上面又鋪上扎好的秫稈，然后壓上土，夯實，澆上水，最后再用和好的鹽堿土抹一遍，防止漏雨。老屋外表是用白灰與水泥的混合體抹的，看上去比較干凈。窗戶是兩節(jié)體的，上扇是田字格似的四塊玻璃，下扇是長方形的三塊玻璃，開窗時將上扇拉開然后掛在屋頂垂下的小鉤子上，下扇也可以拿下來立到一邊去，這樣在窗臺上就可以晾些東西了。每每這時，我們這些淘氣包也會拿窗戶當(dāng)門進(jìn)進(jìn)出出，跳來跳去，很是愜意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一進(jìn)屋門就是廚房，用東北話說是外屋。再開開門就進(jìn)了里屋，里屋是個筒子房，也就是兩間房連在一起，中間沒有墻，而是用梁柁和柱子代替，這也就是我們所說的連二房子。母親總是說，連二房子好哇，寬寬敞敞的，一鋪大炕孩子們坐下來隨便玩，到了晚上，一排小腦袋瓜子整齊地排列著，看著就招人喜歡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老屋的墻是用黃土摻細(xì)沙子抹的，刷不了白灰。每年過年，姐姐們都要用舊報紙或書紙將里屋的墻糊一遍，再買幾張年畫貼上，屋子頓時就亮堂了許多。在我的記憶里，與我同歲的老屋里空空蕩蕩，只有一對帶著花木紋的金黃色木箱子，它板板正正地擺在靠西山墻的木架上，在它的正上方的墻上掛著一面大鏡子，我清晰地記得鏡片上的字：韶山升起紅太陽。而且沿鏡框懸掛著整齊的毛主席像章。有時，我的四姐就會畢恭畢敬地站在像章前自言自語：毛主席，你那么好，給我一個文具盒唄，如果沒有給我一支蘸水鋼筆也行……每每這時，我都會第一時間去母親那告狀說，姐姐又和毛主席要東西了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等姐姐們再大些，又開始用書紙或報紙糊棚，這樣糊上棚，屋里既干凈又亮堂，可一到連雨天，屋頂就會漏雨，紙糊的棚會東濕一片，西濕一片的，我們會拿根小細(xì)棍在水滴滴答處扎個小眼兒，然后用盆接著。記得有次漏雨，我因用手捅眼兒被電了個屁墩兒，胳膊麻倏倏地痛，自此再也不搶著去扎眼了。后來，連二的大房間也被姐姐們隔成了里外屋，里屋是幾個姐姐住，外屋是父母領(lǐng)著我們小的住，那時的我總想齊身于里屋，怎奈每次都被轟回來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那時的我，喜歡躺在鋪著秸稈加工后編織的炕席的熱炕上，喜歡聞母親做的蔥葉咸菜燉土豆與玉米面大餅子一鍋出的味道。我喜歡和姐姐弟弟一起躺在炕上念糊棚紙上的字，每一個黑色的鉛字似乎都閃著光，念得對也好錯也罷，都會讓我們開懷大笑。我喜歡聽父親講的不著邊際的鬼故事，喜歡看母親坐在洋油燈下將生活補了又補的樣子，喜歡和弟弟一起按著家里那條忠實的大黑狗剪狗毛扎毽子，更喜歡渾身被灑滿從窗戶的一條條拼接的玻璃擠進(jìn)來的溫暖陽光，就連母雞下蛋后那比著賽似的叫喊聲，我都喜歡聽，聽著它那張揚的炫耀聲，覺得好笑，也感謝它給我們的生活增添了氣息……這所有的一切連同老屋一起珍藏在我的記憶里。即便日子淡如水，也會保持眼中的光，努力向上……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如今，陪我一起成長的老屋已不復(fù)存在，站在這印有父親足跡的第二座房屋前，七零八落的窗戶內(nèi)再也飄不出歡笑聲，偌大的院子里再也找不回父母的身影，最為熟悉的那縷炊煙卻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瑟瑟的老屋，當(dāng)它有一天轟然倒下時，也會帶走父親的最后痕跡，那么，在我的記憶深處又會有一處絕筆慢慢變得殷紅殷紅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“老家是真的老了/雞鳴犬吠稀稀拉拉/年節(jié)的鞭炮聲零零落落/撒出去的種子，在別處扎了根。也許有一天/老家會變成字典里落灰的字/可那縷炊煙，還會在故事里飄著/就像小時候，母親站在村口/拖著長音喊你回家吃飯?！?lt;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故鄉(xiāng)老了，我也老了，我們老得彼此陌生又彼此熟悉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<span class="ql-cursor">?</span>故鄉(xiāng)，故鄉(xiāng)的老屋，老屋里的故事，故事里的我，一直書寫著我與故鄉(xiāng)的距離，它是我的遠(yuǎn)方卻一直沒有走出我的思念，我一直與老屋睡在故鄉(xiāng)的夢里，</span>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