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圖片：網(wǎng)絡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文字：青閣·船長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美篇號：3985436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color:rgb(128, 128, 128);">地質題材長篇小說·講地質人的故事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17.跑腿子的行李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地質隊的單身宿舍很少有女人出現(xiàn)。二嫂是個熱心腸的勤快人，把單身們當做自家的弟弟一樣對待，時常幫單身漢們洗衣服。有一次，二嫂準備給老賀介紹一個對象，找不到老賀就追到了單身宿舍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看到老賀亂糟糟的床鋪，二嫂一邊拽被罩一邊說：“把衣服脫了，一股餿味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老賀笑嘻嘻地站著不動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脫下來！”二嫂說著用拳頭打在了他胸前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我不脫，大白天脫衣服干啥！”老賀嘻嘻哈哈地開玩笑，“我告訴你，嫂子，你打我哪兒我就打你哪兒！”老賀平常說話隨意，但動口不動手，對女人絕不動手動腳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你個壞老賀，不洗拉倒！我這些給你洗完咯，你拿回來自己晾?！倍┲钢腺R嚷嚷著，拽下來床單包住一堆臟衣服，抱起來走出了單身宿舍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老賀為人隨和、不拘小節(jié)，兄弟們不打招呼動他的物品也不會不高興。二嫂走后，王子斌從外邊回來，從老賀的行李架上捧下一個紙箱，嘴里叨咕著：“領帶在哪兒呢？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跑腿子的行李就像大姑娘的腰，不能亂碰亂摸。沒聽說呀？”老賀說著像是想起了什么，“那屋那個小丫頭真漂亮，小腰真細。都不許惦記??！要摸也得可著大哥摸！”老賀這么說，只是開開玩笑而已。他的玩笑話源自俗話“四不摸”——木匠的斧子、廚師的刀，跑腿子的行李、大姑娘的腰。意思是要愛護他人嬌貴的物品和尊重他人的隱私。在北方話里，跑腿子與光棍兒同義，主要是指未婚男子。現(xiàn)實中也會把有家室卻長期在外單身生活的人稱為跑腿子。跑腿子的行李不能摸、不能碰，因為行李里可能包著跑腿子的所有私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成華抬頭看著大家嬉笑，表情僵硬地低下頭繼續(xù)擺弄手里的那塊石頭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老賀提到的小丫頭叫區(qū)思甜，是河北地質學院地質計劃與統(tǒng)計專業(yè)來實習的學生。成華低頭擺弄石頭的同時，思甜也在自己的寢室里端詳著成華送給她的巖礦標本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按照實習計劃安排，思甜用兩周時間隨成華項目組在野外收集實習資料。有一天清晨，成華用放大鏡觀察著巖石標本的斷面，抬頭時發(fā)現(xiàn)早起的思甜在看著自己。晨霧在她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，隨著眨動墜落在記錄本上。他數(shù)著自己的心跳，伸手去摸腰間的地質錘。思甜突然握住他的手腕，成華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胳臂上的擦傷。思甜找來棉簽蘸著碘酒輕輕擦拭傷口，僵在原地的他任由她支配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那天收工時，成華往思甜手里塞了一塊石頭。那塊冰涼的巖石，在思甜的手中好似帶著他的體溫。她抬頭望向他的背影，忽然讀懂了這個男人沉默的浪漫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成華擺弄完石頭準備洗漱，經(jīng)過思甜房間的那一刻，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包圍，那是一種淺淺的、甜甜的香氣，它不似濃烈的香水那樣刺鼻，好像從花香口味的冰淇淋中散發(fā)出來。這香氣，是洗發(fā)水和沐浴露交疊后的產(chǎn)物，是女生寢室獨特而迷人的味道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思甜獨自睡了，房間里靜悄悄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成華仰臥在床上，如同清風拂面，香蜜滋潤心田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1989年6月，老賀告別了跑腿子生活，結婚后離開了單身宿舍。這年夏天，又一批畢業(yè)生分配到甲蘭地質大隊，其中包括區(qū)思甜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俗話說，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。老單身陸續(xù)搬出去，新單身一批批住進來，單身宿舍不斷地新老更迭。然而，在甲蘭地質大隊的單身宿舍里長時間住著一位老跑腿子，這就是劉北大。在地質大院里，跑腿子不止是那些未婚青年，還有一些長期工作在地質隊，而其家屬生活在異地的地質人，比如柳宸楓、劉北大等等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冬訓結束后，馬上就放年假了。大隊準備進行安全檢查，安保科提前給單身宿舍放了風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我們房間挺好，沒什么問題，都把自己的東西清理一下吧?！蔽趟诜块g里轉了一圈，見明方起身就又說，“去提醒一下老大哥們，挨個屋都去告訴一聲！”明方內(nèi)心佩服水根的為人，應了一聲就去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明方徑直走到走廊頂頭的房間，推開門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目瞪口呆。房間里有四個人，其中兩位大哥在窗前的桌上下圍棋，另一位坐在床沿上彈著吉他唱歌，并不寬敞的地面上蹲著一個人。蹲在地上的人，看模樣顯然是大叔的年紀。最為令他不解的是，蹲著的人赤身裸體，手里攥著一把扇子在撅著的腚后扇著風，腚下方的電爐子放著紅光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此前，對單身宿舍里有個怪人，明方有所耳聞，也聽說過一些趣事。這次目睹了這場景，心想這位現(xiàn)實中的大哥比江湖傳說更生猛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進來吧，有事??？”撅腚的大哥不以為然地問道。明方卻尷尬得張著嘴說不出話來?？纯戳硗鈳孜?，各自無動于衷，一切如常態(tài)。“哦，進來吧。沒、沒事?！边€是撅著的大哥在叫他。明方驚慌失措地退了出來，又回過身去把門帶上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撅腚的人正是劉北大。劉北大講衛(wèi)生講得極端，簡直令人難以理解。每次洗澡后，他都是撅在電爐子旁邊，用電爐子的熱量把屁股烘干。雖然劉北大撅腚不怕別人看，但是床鋪行李可是不能隨便動，哪怕被人無意間碰著了，也必須全部重新洗一次。房間里的床都是兩層，其他人都是住在下鋪，上鋪當作行李架。而劉北大為了防止別人坐他的床上，就把自己的上下鋪位顛倒了一下，上邊的鋪位用于睡覺，把擺放物品的下鋪圍上了簾子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從劉北大的房間出來，明方直接回來找水根?！岸?，你沒看到那場面……”明方向水根講述了剛才的情景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有人說劉北大這是潔癖，他卻嗤之以鼻。水根從不歧視劉北大的行為，雖然不住在一個房間里，也會留意關照。剛剛讓明方去他的房間提醒，就體現(xiàn)了尊重與包容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潔癖，其實是心理因素占主導的行為習慣。習慣源于內(nèi)心，那是一種心理問題，可以認為是心理疾病?！彼熬拖蛎鞣教峒皠⒈贝?，并且提醒他別引起誤會和不愉快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生活當中，不乏一些或多或少有潔癖的人，自己的東西別人不能碰，對個人的物品過度清潔，哪怕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會不停地拍打，以及反復洗手等等。這些行為表現(xiàn)對他人并無惡意，但是無疑會讓他人覺得不爽。潔癖是一種強迫癥，常常對周圍環(huán)境或自己的衛(wèi)生狀況產(chǎn)生過度擔憂，以至于影響了正常的生活和工作。劉北大床上的東西，哪怕是移動了一點點，都能夠被他發(fā)現(xiàn)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劉北大的老婆在齊齊哈爾醫(yī)學院附屬醫(yī)院工作，婚后一直是兩地分居。他特性十足，在野外工作過幾年，很難和大家一起相處，后來單位給他調(diào)整到內(nèi)業(yè)工作。再后來實在沒有辦法，安置到政治處做紀檢監(jiān)察工作。在隊部工作，連打雜的事情都沒有，因此遇到地方政府抽調(diào)人員幫忙，大隊多次派他參加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在甲蘭地質大隊，劉北大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，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是在北大學的地質，他本人也很享用這個稱呼。雖然沒能系統(tǒng)地干過地質項目，劉北大卻有著自己的堅定理想，“我這輩子就是想要找個大礦”是他時常掛在嘴上的愿望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劉北大的床鋪收拾得整潔，房間里個人的東西很少，也沒發(fā)現(xiàn)過他的書籍。一次水根到他的房間取柳工的物品，卻看到劉北大的床上放著一本書。水根小心翼翼地掀起書的封面，看到是《寶石礦床學》，插著書簽的位置是第三章，其中“原生紅寶石應賦存在蛇紋石化橄欖巖與大理巖接觸帶，鉻元素來自地幔柱上涌形成的超基性巖體……”等大段的文字，用記號筆劃上了熒光黃色的波浪線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水根覺得很奇怪，劉北大什么時候開始研究業(yè)務了呢？看來他是要把這輩子找個大礦的愿望付諸行動了。與劉北大接觸的時間多了，水根時常觀察他的舉動，發(fā)現(xiàn)他嘴里經(jīng)常嘀咕：“原生礦成因是超基性巖體（橄欖巖）與碳酸鹽巖接觸交代形成矽卡巖型礦床。次生礦特征是玄武巖覆蓋層下的沖積砂礦，磨圓度指示搬運距離。找礦標志是鉻透輝石、含鉻云母片巖、赤鐵礦粉末冰碴排列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由于性格的原因，劉北大幾乎沒有深入交往的人，參加工作以來也幾乎沒有接觸相關的地質資料。他在書中得知，黑龍江東部有紅寶石線索，穆棱——雞西一帶有紅寶石礦床賦存，因含有鉻元素，顏色艷麗且透明度高，達到寶石級標準，具有一定的商業(yè)價值。劉北大決意實施自己的找礦計劃，便孤身一人深入穆棱山區(qū)。在穆棱山區(qū)轉來轉去，大概有一個月左右時間。劉北大的地質包里裝著一本厚厚的《寶石礦床學》，書皮邊緣已經(jīng)破損，手中常拿著一張復印的地圖，上面滿是鉛筆劃痕和水漬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次生礦！”他對著山谷大喊，拿著地質錘猛地砸向地面，然后繼續(xù)自顧自地叨咕，“這里應該有原生礦脈經(jīng)風化搬運后形成的次生礦床，順著河流方向往上游追溯，就能找到原生礦的露頭?！钡菦]有，劉北大沒有找到他堅信應該有的次生礦。不久劉北大回到了甲蘭地質大隊的單身宿舍，回來后沉默寡言，偶爾也會絮絮叨叨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劉北大找礦的想法十分單純，地質大隊經(jīng)過多年的努力收獲了找礦成果，激起了他的找礦沖動。他放棄了找紅寶石礦，但并沒有放棄自己的初衷。沉寂了一個月，他又開始研究找放射性礦種。劉北大堅持去找他堅信能找到的鈾礦，自然也不會有什么成果。有人說他是妄想癥，他卻不屑搭理那些“俗人”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他這樣沒事添亂，不如找人勸勸他，早點退休吧。”水根向隊長建議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對于自己提前退休，劉北大開始是想不通。后來，在大隊領導耐心說服下，他同意申請?zhí)崆巴诵?。然而，劉北大退休后并沒有退出單身宿舍，而且還是堅持一個人出去找礦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有一天，劉北大回到甲蘭地質大院，一起回來的還有他的一身行頭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劉北大換了個做法，不再孤身一人出野外，開始向大隊反映他的找礦思路，建議單位申請立項。地質勘查是一項周期長、高風險、高投入的工作，八十年代末地質勘查工作的資金投入有限。哪怕他的建議真的建立在科學工作基礎上，地質大隊也不具備立項的能力，何況他的情況大家都了解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劉北大的想法得不到支持，便給局黨委寫信，反映大隊不重視他的建議。局領導安排了座談會，請有關專家與他進行交流。座談會上，局總工程師充分肯定劉北大的敬業(yè)精神，同時也指出，找礦沒有捷徑可走，還是需要扎實的基礎工作、科學的工程部署，特別是需要充足的資金保障才能實現(xiàn)突破。總之，劉北大的想法，不具備進一步開展工作的條件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會議結束后，陪同他的大隊領導耐心地勸說和安撫，并陪同他回到甲蘭。劉北大仍然不服氣，一提到這個話題就會氣憤地說：“他們都不懂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退休一年后，劉北大終于離開了單身宿舍，沒有留下任何物品，連一點垃圾都沒有。據(jù)說他是回歸家庭了，回到了齊齊哈爾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7月中旬，老賀休完了婚假，回到地質大隊準備出野外。湯木德從鄭州地質學校畢業(yè)，來到了甲蘭地質大隊報到。木德報到這天剛好是他20歲生日，當天就離開單身宿舍，隨老賀出野外的車輛來到野外駐地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木德的住處被安排在存放物資的帳篷里。他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停當，一套鋪蓋卷、一摞整潔的換洗衣物、一套餐具水具，整整齊齊擺放好。相鄰的一頂大帳篷是繪圖員與化驗員共用的工作場所，處在見習期的木德被分配在化驗組工作。在一起工作的，化驗員盧英是木德的組長，繪圖員方娟的工作量比較少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8月底了，天氣逐漸轉涼，帳篷外仍是滿地的野花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木德吃過午飯在山坡上溜達一圈，剛回到帳篷附近就聽到里面兩個人聊天?！澳阏f這個小湯，年紀不大毛病不少。不講衛(wèi)生，假干凈！”盧英說的時候帶著氣兒，“上午做化驗時間長，我這腰疼的不行，到他的床鋪上躺一會兒，瞅他滿臉不開心的樣兒啊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不能啊，英姐，我看這孩子挺好的，愛干凈。你看他自己那點兒地方收拾得多利索啊?！狈骄晖π蕾p木德這個小伙子，替他說話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木德沒有繼續(xù)聽下去，轉身朝山下走。一邊走一邊琢磨，我有英姨說的那個樣兒嗎？以后真得注意呢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第二天，木德與盧英在帳篷里工作，方娟在帳篷外洗衣服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木德，這有紙，別往地上吐。”盧英多次看見木德隨口吐痰，忍不住提醒他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我沒……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盧英沒聽木德反駁，接著冷冷地說：“今天中午吃包子，我去幫廚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英姨你去吧，這點活兒我行?！蹦镜抡f話的時候，盧英已向山坡上帳篷食堂走去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同時，方娟走向后面木德住的帳篷。聽到方娟在里面弄東西的聲音，木德趕快跑過去想看個究竟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此時，木德和方娟都沒有預料危險就要發(fā)生。一輛大卡車剎車突然失靈，載重的車身順坡直下，從山坡上直奔帳篷而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木德走近帳篷門口，見方娟正在帳篷里撤換自己的床單。他想要阻止時，方娟已抱著木德的床單和枕巾向外走來。木德只好走進帳篷轉悠著說：“娟姐，我自己會洗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方娟剛邁出帳篷，一抬眼看見一輛卡車從坡上沖下來，便使勁兒大叫：“木德，車！快跑！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木德感覺不妙，隨著方娟的喊聲快速沖出了帳篷。就在木德前腳邁出去帳篷的瞬間，車頭就撞上了帳篷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木德回頭一看，車身碾壓帳篷后被幾棵大樹卡住，很多樹枝、樹干折倒，帳篷附近一片狼藉。木德愣愣地站在大樹旁邊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哎呀媽呀，嚇死我了?！狈骄昝鎸χㄜ?，抱著肩膀縮在一棵大樹后面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聽到方娟的聲音，醒過神兒來的木德一把把她抱住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方娟的臉悶在木德的胸脯上喘不過氣來，“木德，不許對我干壞事兒?！狈骄陹暝巴炅?，突然撲哧一聲笑出聲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“娟姐，你救了我一命?！蹦镜掠酶屑さ难凵窨粗骄暾f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從那以后，木德再也不怕別人碰他的行李了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