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 早年在劇團(tuán)，有一同事，文化不高，人很“耿頭”，意思是說處事不會轉(zhuǎn)彎抹角。那年招工，已經(jīng)成家的他被招入劇團(tuán)。如果當(dāng)演員，他嗓子不行，道白不行，身段不行，形象也不行，于是就協(xié)助武功老師，陪學(xué)員練功。每天在練功場抄斤斗（輔助學(xué)員翻斤斗），是需要一把力氣的，所以天天汗流夾背，倒是很辛苦。記得他每天清晨端一只搪瓷茶缸，里面泡上一把粗茶，茶缸壁結(jié)有黑褐色茶垢，茶水也是黑黃黑黃的。每當(dāng)他在練功場休息的間隙，就端起茶缸，揭開蓋子，皺著眉頭，吹起飄著的茶沫，然后大口大口地喝起茶來。喝完以后，順手拿起熱水瓶，再續(xù)上開水，蓋上蓋子，眼睛掃視著練功場上的學(xué)員。他的右手不由自主的伸進(jìn)兜里，掏出一盒“豐收”牌的香煙，接著用打火機(jī)點燃，深深地吸上一口，淡藍(lán)色的煙霧像一柱香，緩慢地從煙頭暗紅的地方升起。這時，他緊擰著的眉頭漸漸舒展了，一口濃濃的煙霧從他嘴里緩緩地?fù)沓?，兩只鼻孔像兩條飛出的青龍，他的臉隨即也被煙霧隱去，半天才顯露出來……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那時，大家工資都不高。他的工資是28元一個月，學(xué)員的工資只有18.2元一個月。但他要養(yǎng)活老婆和兩個孩子。所以，他吸煙只能吸最差的9分錢一包的“豐收”香煙。他沒什么愛好，文化不高，也不看書看報。他唯一的愛好是下象棋。學(xué)員當(dāng)中喜歡下象棋的人不少，比如，小嚴(yán)、小趙、小程和小王……小嚴(yán)曾買過一本棋譜，沒事研究過，所以下棋頗有章法。其他人就是走到哪算哪兒，水平有限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這天小趙拿出棋盤，放在宿舍門前喊人下棋。沒一會兒小王來了，他們把棋盤擺好，小王執(zhí)紅，小趙執(zhí)黑，小王拱卒，小趙也拱卒。接著小王飛馬，小趙也飛馬。在不知不覺中小嚴(yán)也來了，他也來了。他叼著一支煙，煙灰老長的卻未掉下來。他指著棋盤，對小王說：架炮，保馬！原來小趙別著小王的馬腿，準(zhǔn)備吃馬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小嚴(yán)觀察許久，他對小王說：你沉底炮，他吃馬你就打象悶攻。同事看了一眼小嚴(yán)，心里對他極其厭惡，便深吸一口煙，這時長長的煙灰掉了下來，他伸手對著飄落的煙灰扇了兩下。表情極其嚴(yán)肅地說：你還真牛呢！不保馬，馬不丟了嗎？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小嚴(yán)扭頭看了他一眼，說：看棋要看大局，一子得失，無足輕重，重要的是要在關(guān)鍵的情況下能致敵于未然……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同事生氣了！說：你牛！你來！小嚴(yán)知道，同事比他年長，人“耿頭”，再說，就不好了。小趙和小王的棋局結(jié)束了，結(jié)果是小趙贏了，小王輸了。而最根本的是，同事出手，幫他走了炮，結(jié)果馬沒保住，被將死了＇輸了換人，同事扭著脖子，滿臉通紅。他指著小趙說：來，我倆下。說罷就噼哩啪啦的擺好棋子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小趙讓同事先走。他看了一眼小嚴(yán)，說：觀棋不語啊！意思是對他警告。小嚴(yán)笑了，說：我只是看看，不說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同事先跳馬，小趙也跳馬。同事拱卒，小趙架炮當(dāng)頭。同事出車，要吃小趙的炮，小趙出右車保炮。中局火藥味更濃了，同事面對小趙的圍困束手無策。小嚴(yán)這時實在看不下去了，說：你棄車砍炮，解除當(dāng)前的威脅。同事瞪了一眼，氣不打一處來，說：那我的大車不就沒了么？你懂個屁！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小嚴(yán)是旁觀者清。如果同事不棄車砍炮，他的所有子力都被牽連而動彈不得，這樣很快就要輸?shù)暨@盤棋。小嚴(yán)再次提醒同事，你再不砍炮就沒機(jī)會了！如果你砍了炮，解除威脅，左馬的可以跳過來，下面車可以用上來，整個盤面就活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同事猛吸一口煙，狠狠地瞪了小嚴(yán)一眼，接著右手一巴掌打了過去，小嚴(yán)被這突來的一巴掌打懵了，他摸著火燒火燎的臉，憤怒地說：你！你這人怎么這樣！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同事扔掉煙蒂，說：怎么了？你牛屄你來！老子下個棋，你就在搞一下不歇，你再講？我就讓你好看……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棋局到這里，已經(jīng)沒有再下的必要了。大家都笑著走了，小趙也收起棋攤，對同事說：我有點事，哪天我們再下……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小嚴(yán)很委屈，他對小王說：我看他馬上要輸了，幫他呢，他竟然打我一巴掌……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倒是小王很理智，他笑著說：嗨！他這人你還不了解嗎？耿頭耿腦的，缺少一根筋……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小嚴(yán)無語。小王笑得很開心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事事如棋，并不是小嚴(yán)說錯了，而是對象選擇錯了。人在棋局，他并不知道危局已現(xiàn)，而你指點迷津，你就是最大的錯……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