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入夏不幾日的成都，氣溫就蹭蹭往上升，很悶熱。一天，我收到鄰居陳大姐的微信，她發(fā)來三<span style="font-size:18px;">幅國畫，有</span>雨打芭蕉、紅櫻桃、雨中開放的幽蘭；還有一幅漫畫，手捧鮮花的美女款款而行。陳大姐簡言一句：“酷熱天，送你一抹清涼，一絲溫慰。暑安！”真是太美啦，我反復(fù)看這幾幅圖畫，瞬時覺著暑熱化解了幾度，清涼浸遍了全身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陳大姐的家在我家對面三樓，我家在她家對面四樓，兩棟樓間距很近。外觀陳大姐家廚房的窗戶，那是與眾不同，在<span style="font-size:18px;">僅為六層樓的老舊小區(qū)里，很顯眼，我每天都會“打望”：換新的防盜欄架上，一株探出欄桿的三角梅，置根在青花瓷盆內(nèi)、空處置放著格力空調(diào)外機(jī)、密閉的推拉窗戶內(nèi)是白色花紋窗簾。</span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18px;">我是退休后才搬家住到了先生單位的家屬院，鄰居對我而言都是生面孔。對陳大姐，我也只是慢慢面熟而有點(diǎn)頭之交。幾周前，在樓下明晃晃的樹蔭下，她與我有了幾句話的交談，我們彼此加了微信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微信往來中，陳大姐的愛好見識和生活態(tài)度，引起我的共鳴和新奇。一天，陳大姐約我和先生到她家喝茶，我們應(yīng)允了。爬上對面三樓，微笑迎客的陳大姐，讓她女兒在擺設(shè)齊全的茶幾上，為我們泡茶。她緩緩講著茶道：茶葉、茶杯，泡茶、聞味，飲茶……她端起茶杯，小口啜飲，而我因?yàn)樘鞜?，如牛飲般，一杯杯往口中倒? 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陳大姐的女兒曾經(jīng)是先生的下屬，他們在一個所里工作，他倆擺著以前的龍門陣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陳大姐對我說，她身上有著農(nóng)耕文明的習(xí)性，但也很小資，生活上講究了一輩子?！澳銇砜纯次以缘幕ā?，我隨她走向陽臺，望見<span style="font-size:18px;">花架上是一盆挨一盆我叫不出名的花兒。</span>花枝上有鳥雀，陳大姐食指豎在嘴唇上，示意我輕輕地，鳥兒卻不領(lǐng)情簌的一下飛走了?！八鼈冋J(rèn)得我，是我的朋友，一共有四只，每天清晨都要來，只要聽到鳥叫，我就曉得是早上幾點(diǎn)鐘，曉得它們叫我起床了。”陳大姐又指著各色花花，“這些花草可愛之極，我給它們澆水剪枝翻盆，還喂維生素C，它們讓我每天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到另一個窗口，望見樓下的紅梅林。這夏日里，紅梅樹上的綠葉蓬松滿冠，“你看這紅梅樹多漂亮！”陳大姐贊美著。再來到廚房，望見對面我家廚房的花架上，寸草不生，“哎呀，我家看著像是貧民窟。”“哪里，你們以前栽的薄荷，一排排的綠得像翡翠。我天天都要瞭望……你們避暑避寒一走就幾個月，照顧不了花兒呢?！彼?，又摸著自家灶臺說這里是她的研究基地。我睜大眼睛，心里想著為什么?陳大姐道：“我這輩子，茶香書香花香，舞臺講臺灶臺。退休后，完全回歸廚房，做著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。我每天早晨要寫一天的菜譜，再到五彩斑斕的菜攤?cè)ゲ少I。吃飯時，碟碟盤盤擺一桌，品嘗勞動果實(shí)，心滿意足。哇，好一個熱愛生活的陳大姐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來到書房，陳大姐說空閑時間要寫字，寫了很多扇面送人。說著，又拿出一把紅綢折扇，右手舉扇，手腕在空中輕輕旋轉(zhuǎn)，腰身一扭，擺了個扇舞造型。我接過扇子舞一下，完全沒有陳大姐的那功夫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陳大姐的家，小資味道無處不在，<span style="font-size:18px;">三面窗臺上的花草綠肥紅瘦，讓她家成為花園之家。老</span>房子的陳舊感在她家里沒有絲毫痕跡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知性文雅的陳大姐，還是一位古道熱腸之人。一次，我倆談到樓旁曾經(jīng)遮蔭蔽日的老槐樹，落英繽紛時節(jié)的清香沁人心脾?？上Ю匣睒浔粺o理由地砍斷了，我倆嘆惜古樹沒得到應(yīng)有的保護(hù)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陳大姐告訴我，她年齡大了，沒有精力去單位反映院落里一些需要改進(jìn)的問題。但有時仍忍不住要去管閑事。最近小區(qū)院落改造，一條被命名為文君小道上的竹子被砍沒了，她毅然到單位辦公室呼吁：最能顯示知識分子風(fēng)骨的文君竹應(yīng)該保留！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大院內(nèi)有一個小小理發(fā)店，也因院落改造要取消。她又跑到辦公室去講理：理發(fā)店雖小，卻給院子里人們帶來了生活的方便，若取消了，打工的理發(fā)員沒了工作，一家人的生計要受影響。最后，理發(fā)店保留了下來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陳大姐不止一次跟我提到她離世幾年的另一半，而我始終沒有正面接這話題，因?yàn)槲也簧票磉_(dá)，不知道是安慰她還是贊美她曾經(jīng)的愛情。在她無限感慨地傾訴中，我感受到她對往昔兩人生活的不盡懷念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在喝茶那天，參觀陳老師每一間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屋子時，她指著墻壁上的一幅油畫名作告訴我：坐著彈鋼琴的就像是我先生，旁邊側(cè)身站立拿著小提琴的就像是我。這幅油畫就是我和先生的生活寫照。陳大姐用一幅畫概括了她與先生羅曼蒂克的一生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陳大姐說，先生給予她太多生活的知識和樂趣，他倆是天生的一對，浪漫了一輩子。浪漫是從每天早晨開始的，起床第一件事是跳舞，舞曲是“花兒與少年”，從寢室跳到客廳跳到廚房，再做早餐。平日，先生每天要拉兩小時的小提琴或者拉京胡，先生教她吊嗓子，他倆工作之余要參加群眾藝術(shù)團(tuán)體的演出。晚上去劇場看表演，也是家常便飯，最近陳大姐就去看了川劇《歐陽修》。陳大姐和先生都是單位的研究員，又都是學(xué)外語的，他倆在同事里，是很早就走出國門周游世界的。當(dāng)其他人才開始喜歡旅游時，他倆已經(jīng)玩膩了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在書房的墻上，掛有一個小鏡框，那是她與先生的的合照，陳大姐用一塊干凈的白布蓋住鏡框。每天，她會掀開布簾與先生說說話，說她高興的事不高興的事。說完，又輕輕放下布簾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這么有儀式感的懷念亡夫的舉動，用泣鬼神感天地來形容，是不為過的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陳大姐女兒在外地工作，平日她一人打理日子，有滋有味，有情有調(diào)。讓她忙碌起來的是花花草草，杯杯碟碟，是廚房的三餐，是來往的朋友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盛暑之季，我和先生去到青城山避暑。我拍了青城鄉(xiāng)鎮(zhèn)的照片發(fā)給陳大姐。得到的答復(fù)是：“安度夏日，待蟬兒脫衣再回翰林院吧！我只有硬著頭皮當(dāng)'抗日'戰(zhàn)士?！惫惔蠼愫枚?，幽默打趣時也文縐縐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的鄰居陳大姐，可親可敬可學(xué)，她已歷經(jīng)人生八十五載春秋。僅聽她的故事，你能給她的心理年齡打多少分呢？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