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昵稱:XWQ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美篇號:505215670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2019年的夏天似乎格外漫長,蟬鳴從清晨就開始撕扯空氣,藥店玻璃門被曬得發(fā)燙,把手一碰就能留下清晰的指紋。我像往常一樣坐在收銀臺后,聽著隔壁診室里傳來的談笑聲——那是坐診的張大夫和他那群老伙計,煙霧混著茶葉的清香從門縫里鉆出來,在空調(diào)風(fēng)里打個旋兒,又慢悠悠地散開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 那天的客人比平時多些,算上張大夫,診室里擠了五六個人。他們聊最近的雨水,說哪家的孫子考上了重點中學(xué),偶爾夾雜著打火機“咔嗒”的輕響。張大夫的紫砂壺在桌上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,茶水續(xù)了不知多少遍,褐色的茶漬在杯底積成深淺不一的圈。我隔著貨架往那邊瞥了一眼,看見有人把煙蒂按在墻角的垃圾桶里,然后又倒點水,火星子“滋啦”一聲滅了,騰起一小縷灰煙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快到十一點時,張大夫抬手看了看表,起身收拾桌上的病歷本:“散了吧,我得下班接孫子去?!蹦侨喝诵χ鴳?yīng)和,陸續(xù)往門口走。有人臨走時還拍了拍張大夫的肩膀:“明天帶兩瓣新下來的蒜,給你嘗嘗。”張大夫揮揮手,轉(zhuǎn)身開始拖地,水漬在瓷磚上暈開,慢慢遮住滿地的煙蒂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大概過了十分鐘,我正低頭核對著進貨單,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含糊的呻吟。那聲音很輕,像被什么東西捂住了,卻帶著說不出的急迫。我抬頭時,正看見一個穿深藍色汗衫的男人扶著門框,他是剛才那群人里的一個,我記得他說話時總愛拍著大腿笑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“胸口……疼……”他的聲音劈了個叉,像是被砂紙磨過。話音未落,他的一只腳剛邁過門檻,另一只腳還在門外的臺階上,身體忽然像被抽走了骨頭似的,猛地向前栽倒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 “不好!”張大夫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慌張。他本來在收拾藥箱,此刻像被彈弓射出去的石子,幾步就沖到門口。我只看見他一把托住男人的頭,另一只手飛快地掐住人中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。男人的眼睛閉著,嘴唇漸漸褪成青紫色,額頭上的冷汗順著皺紋往下淌,滴在張大夫的白大褂上,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跡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 “速效救心丸!”張大夫的聲音帶著顫音。我這才回過神來,手指像被燙到似的哆嗦著,轉(zhuǎn)身去抓柜臺里的藥盒。玻璃藥瓶被我拆得太急,邊緣劃了手指一下,血珠剛冒出來,就被我胡亂抹在白大褂上。我擰開瓶蓋,倒出幾粒褐色的藥丸,蹲下身往男人嘴里送。他的牙關(guān)咬得很緊,我費了些力氣才撬開一條縫,藥丸剛碰到舌尖,他忽然咳嗽了一聲,喉嚨里發(fā)出渾濁的氣音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“慢點,別急?!睆埓蠓蛱ь^看了我一眼,他的眼鏡滑到了鼻尖,鏡片上沾著不知是誰的汗。他扶著男人的頭輕輕晃動,另一只手始終沒離開人中,指腹因為用力而發(fā)紅。我看見男人的睫毛顫了顫,像風(fēng)中的蝶翼,忽然之間,他睜開了眼睛,眼神渙散得像蒙著一層霧,卻總算有了焦點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 “水……”他啞著嗓子說。張大夫連忙讓我倒杯溫水,我剛轉(zhuǎn)身,就聽見他又開始咳嗽,這次的聲音里帶著些微的底氣。我端著水杯回來時,看見男人已經(jīng)能自己坐起身,靠在張大夫懷里,胸口隨著呼吸起伏,幅度慢慢平穩(wěn)下來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“打120?!睆埓蠓蚪舆^水杯,輕聲對我說道。我摸出手機的手還在抖,撥號鍵按了好幾次才按對。電話接通的瞬間,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冷靜:“喂,120嗎?我們在一馬路盛康藥店,這里有位病人突發(fā)胸痛,已經(jīng)服用速效救心丸,現(xiàn)在意識清醒……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 救護車的鳴笛聲從街角傳來時,男人已經(jīng)能勉強說話了。他握著張大夫的手,反復(fù)說著“多虧了你們”,額頭上的汗還沒干,卻能擠出一個虛弱的笑。張大夫拍了拍他的手背:“跟我客氣啥,下次可別抽那么多煙了。”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 醫(yī)護人員抬著擔(dān)架進來時,陽光正透過玻璃門斜斜地照進來,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斑。我站在門口看著擔(dān)架被抬出去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診室門口的瓷磚上,還留著男人剛才倒下時蹭出的淺痕。張大夫拿起拖把,慢慢擦著那片痕跡,水漬漫過煙蒂燙出的小黑點,又漸漸消失在瓷磚的紋路里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那天下午,藥店格外安靜。張大夫沒再開空調(diào),敞開著門通風(fēng),風(fēng)里帶著遠處賣西瓜的吆喝聲。他坐在診室的椅子上,反復(fù)摩挲著那個紫砂壺,忽然抬頭對我說:“以后常備著速效救心丸,說不定啥時候就能用上?!蔽尹c點頭,看見他把煙盒從抽屜里拿出來,又猶豫著放了回去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 后來聽說,那個男人是急性心梗,再晚來幾分鐘就危險了。每次想起那天的場景,我總會記起他邁進門的那只腳,記起張大夫掐人中的場景,記起我拿速效救心丸在掌心滾動的微涼觸感。原來生死之間的距離,有時就藏在推門的那一瞬間,藏在慌亂中伸出的一雙手里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