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作者:清雅(山東)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七月的窗外,天剛蒙蒙亮透,藍得像塊浸了涼水的棉布,云絲細得幾乎看不見,要瞇起眼才能辨出幾縷淡淡的白。清晨推開窗時,風先溜了進來,帶著點樓下草坪的潮氣——那片草坪剛被晨露洗過,草葉尖還墜著亮晶晶的水珠,風里便裹著青草被打濕的腥甜,拂在胳膊上涼絲絲的,把隔夜的困意都掃去了大半。遠處的樹影還浸在薄霧里,像蒙著層半透明的紗,蟬鳴是剛拉開的弦,低低的一聲,又歇了,倒像是夏天在遠處清了清嗓子,等著醞釀更響亮的調子。陽光從對面樓頂爬上來,先是怯生生地在窗臺上投下一小塊亮斑,接著慢慢往書桌挪,像誰踮著腳在屋里走,生怕驚擾了還沒完全醒透的清晨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正午的窗景是另一番模樣。陽光把對面樓頂的光伏板照得發(fā)亮,亮得有些晃眼,像鋪了層碎銀子,鴿群從光里穿過去,翅膀掠過時帶起細碎的風,那風順著樓縫溜下來,剛好掀動樓下晾衣繩上的床單。有次看見張印著小雛菊的被單,被風鼓得滿滿當當,邊角在風里簌簌地抖,像只白胖的鳥,撲棱著翅膀要往云里飛似的。我趴在窗沿數晾衣夾,紅的、藍的、掉了漆露出鐵色的,一個個夾在繩上,把被單勒出整齊的褶皺,忽然發(fā)現(xiàn)它們把陽光剪成了一小塊一小塊,落在我的書頁上,隨著風輕輕晃,晃得人眼生暖,連字里行間都像是浸了點陽光的味道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暮色漫上來時,窗外就成了水墨。遠處的塔吊浸在灰紫色的霧里,只剩個模糊的輪廓,吊臂偶爾動一下,在暮色里劃出道緩慢的弧線,倒像是誰蘸著暮色在天邊畫了道歪歪扭扭的線。樓下的老槐樹把影子鋪在路面上,濃得化不開,晚歸的人踩著樹影走過,腳步聲“嗒嗒”地響,混著各家廚房里飄出的飯菜香——有時是炒辣椒的嗆,辣得人鼻尖發(fā)癢;有時是燉排骨的濃,油香裹著肉香,沉甸甸地壓在風里——都裹在晚風里,從窗縫鉆進來,撓得人心頭發(fā)癢,連帶著肚子也跟著咕咕叫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雨落的夜晚,窗玻璃就成了最好的畫布。雨絲斜斜地織,密密麻麻的,把路燈的光暈成一片朦朧的黃,像宣紙上暈開的墨,一圈圈往外漫。有次深夜伏案,筆尖剛在紙上落下個墨點,忽然聽見“篤篤”的輕響,抬頭見只濕漉漉的麻雀停在窗臺上,羽毛被雨水打濕,貼在身上顯得小小的,小腦袋歪著啄玻璃上的雨珠,一下,又一下,像在琢磨這透明的屏障后藏著什么。我屏住呼吸看它,它倒不怕生,抖了抖翅膀,濺出的水珠在玻璃上滾出彎彎曲曲的痕,像誰寫了半行沒寄出去的詩,帶著點沒說完的話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其實窗外哪有什么固定的景呢?春有玉蘭落,夏有蟬鳴稠,秋來槐葉落滿階,冬雪壓彎晾衣繩。倒是窗里的人,總在這些流動的光影里,讀出自己的心事。就像此刻,我望著窗臺上那方被陽光曬暖的角落,看風卷著片梧桐葉從樓下飄過,葉邊還帶著點被烈日烤焦的黃,忽然想起去年這個時候,也是這樣的風,卷著相似的葉子掠過窗臺,那時正低頭寫一封未寄出的信,筆尖懸在紙上,看光影在信紙上慢慢移,竟忘了要寫些什么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原來窗外的景,從來都不是景。是時光路過時,不小心落在窗臺上的腳印,輕輕淺淺,卻藏著一整個歲月的溫度。就像此刻風又起了,卷著那片梧桐葉往遠處飄,恍惚間竟像看見去年的光影又落回紙上,字跡雖已模糊,那份停駐的安靜卻依然清晰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