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文/老虎wds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美篇號：7240556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圖片：部分網(wǎng)絡(luò)（致謝）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記憶的味蕾深處，總頑固地盤踞著一種滋味，樸素、熾熱，帶著炭火的焦香與醬料的酣暢——那便是七十年代滇南個舊街頭，火烤醬粑粑的味道。一個炭火盆子，一張金屬網(wǎng)架，便撐起一片讓童年雀躍的煙火人間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醬粑粑的魂是米香凝成的。家鄉(xiāng)的做法，是將糯米摻稻米蒸熟、細細舂打揉壓，制成巴掌大、銅錢厚的渾圓米餅。晾涼后硬挺如白玉盤。需吃時，街頭烤攤便是舞臺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巷口老楊的攤子最聚人氣。矮墩墩的炭火盆燒得紅旺，上面架著烏黑油亮的金屬網(wǎng)架。老楊只有一條手臂靈活，卻毫不妨礙他的利落。他拿起冷硬的醬粑粑放在網(wǎng)架上。炭火溫柔舔舐，發(fā)出“滋滋”的蘇醒嘆息。素白堅硬的餅胚漸漸柔軟，邊緣卷曲，透出微黃焦殼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最令人期待的魔術(shù)悄然發(fā)生。熱力深入，水分化作奔騰蒸汽，無處可逃，奮力向上頂起米皮——噗！噗！噗！大大小小的“山泡泡”此起彼伏地鼓脹起來！像丘陵，像氣囊。這銀白色的“山泡泡”是醬粑粑熟透、口感巔峰的宣言。它們鼓脹、破滅，將純粹的米香與炭火焦香猛烈蒸騰，那霸道又溫暖的香氣，瞬間攥住每個過路人的心魄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香氣和“山泡泡”是無聲的召集令。孩子們?nèi)缧∥浵亣鷶n，眼睛亮晶晶追隨著跳躍的銀白“山丘”，口水暗涌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真正的狂歡在老楊打開醬料瓶罐時到來。他的“江湖”精彩紛呈：深琥珀色濃稠的蔗糖甜漿；帶著豆沙顆粒的甜豆醬；紅艷油汪的麻辣醬；咸鮮酵香的腐乳醬…… 這是味蕾的探險地圖！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烤得焦黃、“山泡泡”飽滿的漿粑粑被夾起。老楊根據(jù)喜好涂抹：或晶亮甜漿滲透軟糯米心；或紅艷麻辣醬滋滋作響；或甜豆醬仔細涂抹；或腐乳醬小心覆蓋…… 每一次涂抹，都是風味的加冕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常常攥著焐得滾燙的五分硬幣。輪到我時，老楊看看我，看看硬幣，皺紋里綻開溫和的笑：“小娃，今天這一塊，半塊歸你甜豆醬，半塊歸你麻辣醬，嘗嘗鮮！”他利落地將漿粑粑一分為二。一半淋甜漿點甜豆醬；另一半裹麻辣醬點腐乳醬。油紙包好，他用完好的手遞給我，空袖管壓住袋口。那滾燙的油紙袋，像捧著兩輪風味迥異的太陽，那枚五分硬幣換來的，是貧瘠童年里沉甸甸的、近乎奢侈的滿足感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迫不及待咬下。甜醬半邊，焦脆外殼下是極致的軟糯，雙重的甜蜜暖融融熨帖臟腑。麻辣腐乳半邊，辣香、椒麻、咸鮮酵香如風暴席卷，霸道迷人，讓人冒汗卻欲罷不能。“山泡泡”破裂處，醬汁沁入米心，帶來濃郁層次。兩種滋味的碰撞交融，是珍貴的感官盛宴。這滋味飽含老楊無聲的善意——那是陌生人遞來的、盛滿百味的半塊暖陽，照亮清貧童年的午后，溫熱從指尖蔓延心底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后來，時光推著物價水漲船高。醬粑粑從五分（0.05元），到兩角（0.2元）、五角（0.5元）、一塊（1.00元），如今基礎(chǔ)款已是兩元（2.00元）。更有“升級版”裹入香腸、荷包蛋的“全家?！保韮r四元（4.00元）。食物進化，配料疊加，炭火盆也被鐵板或電爐取代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我穿行美食如林的街市，偶遇醬粑粑攤，價格醒目。試過“全家福”，用料扎實，是另一種飽足。然而舌尖卻尋不回當年老楊炭火盆上，看著“山泡泡”神奇鼓起、伴著百味醬料烤出的純粹神韻。那味道的鑰匙遺落在七十年代個舊彌漫煙火氣的巷口。我明白，有些味道的消逝，無關(guān)食材做法或價格，而是因為那炭火旁屏息凝神的期待；那份清貧中毫不吝嗇分享百味醬料的暖意；那份用焐得滾燙的五分硬幣換來沉甸甸滿足的純粹。那人情厚度的滋味，已被豐盛快速的時代稀釋。那跳躍的金黃“山丘”，斑斕的醬料臺，老楊空袖管下遞來的滾燙油紙袋，已成為記憶蒼穹中永不沉落、無法以金錢衡量的暖陽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它無聲昭示：人間至味，不在玉盤珍饈，甚至不在“全家?！钡谋济ΑＫ畈赜诶ьD歲月里那塊僅值五分錢的樸素米餅之上——是蒸汽頂起“山泡泡”的生命律動，是炭火焦香，是甜辣醬腐在舌尖的交響，更是遞過油紙袋的手掌里，那份遠超兩元、四元價值的、足以照亮漫長歲月的無價微溫與慷慨。這味道是靈魂深處不滅的燈，回望處，那鼓脹的“山泡泡”，那醬料的香，那陌生人的笑，那枚浸濕的五分硬幣，依舊溫熱如初，固執(zhí)地喂養(yǎng)著我們對人間善意的全部信仰——提醒我們，有些樸素的暖意，比香腸雞蛋的疊加，更接近幸福的本質(zhì)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