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清晨的雨剛歇，從萬達小鎮(zhèn)出發(fā)時，車窗外的山還裹在霧里。導(dǎo)航說去“中國鳥籠第一邨”，結(jié)果拐進了個苗繡展廳。正站在廣場犯愁，一個戴著眼鏡的苗族小朋友湊過來：“我知道真的鳥籠村在哪，我?guī)銈內(nèi)?！”后來才知道，這孩子的媽媽竟是“鳥籠西施”——一手鳥籠編織、一手苗繡刺繡的雙非遺大師。跟著他的指引，我們才算真正闖進了丹寨的“云上世界”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車子鉆進村寨時，吊腳樓正從霧氣里慢慢顯形。青瓦疊著木樓，木樓挨著青山，陽光把瓦片照得發(fā)亮，混著遠處飄來的柴火香，倒像闖進了水墨畫里。村口那棵千年皂角樹得兩人合抱，樹皮裂得像老人的手掌，“小導(dǎo)游”仰著頭說這是“保寨樹”，以前寨子里的人遇到難處，就來樹下燒柱香，“我奶奶說，樹會聽呢”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鳥籠工坊就在古樹旁。幾位半大的孩子正坐在竹筐旁學編籠，竹篾在手里磕磕絆絆，旁邊的老師傅卻指尖生花——青黃的竹篾軟得像綢帶，一折一繞就成了菱形花紋?！斑@竹得先在草藥里煮三天，蟲不咬，也不變形?！崩蠋煾堤ь^笑，手里的活沒停。他指給我看墻角的成品：細到能透光的“畫眉籠”，雕著纏枝紋的“觀賞籠”，據(jù)說香港的玩家專門來收。難怪人說“十個鳥籠六個出卡拉”，這指尖功夫，原是傳了百十年的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銀飾工坊里亮得晃眼。透過窗戶看見屋里的一排儀器，仿佛聽見叮叮當當?shù)那脫袈暋y匠正握著小錘在銀片上走針，聲音脆得像山澗流水。展柜里的銀冠綴著小鈴鐺，輕輕一碰就叮當作響；項圈上的花紋藏著苗族古歌里的故事——苗族人信銀能“驅(qū)邪”，姑娘出嫁要有銀飾壓箱底，老人去世要用銀器陪葬。“你看這鐲子上的魚紋，是說日子像魚一樣游得歡。”講解員說著，把個鏨花銀鎖遞到我手里，冰涼的金屬上，紋路被摩挲得發(fā)亮，竟能摸到時光的溫度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轉(zhuǎn)到蠟染工坊時，藍白相間的布匹正晾在竹竿上，風一吹像翻涌的云。蝴蝶翅膀是圓的，花苞是尖的，全憑蠟?zāi)锛磁d創(chuàng)作?！跋朐趺串嬀驮趺串嫞挥么虿莞??！贝┑逅{布衫的蠟?zāi)锬闷鹣灥叮诎撞忌蟿澇鰪潖澢木€，“這是‘媽媽花’，以前姑娘出嫁前，都要給婆家染一床被單?！眽ι蠏熘鴱埨险掌?，1983年，這里的蠟染能手王阿勇在紐約表演，藍布在她手里展開時，外國觀眾都看呆了——原來“東方第一染”的名字，早就在海外傳開了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最意外的是婚嫁展廳。玻璃柜里的紅嫁衣繡著百子圖，旁邊的錄音正放著“哭嫁歌”，調(diào)子聽著悲，詞卻藏著機靈：“娘啊娘，你給我的銀鐲要藏好，婆家要是欺負我，我就戴著它回娘家?！敝v解員說，苗家姑娘哭嫁不是真?zhèn)?，是借著哭腔跟親戚“討嫁妝”——繡品、銀器、布料，越多越體面。“你看這嫁妝清單，以前連鋤頭都能當嫁妝，日子要過得實在嘛。”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走在路上時，撞見了小導(dǎo)游的小伙伴們。一群孩子圍著我們帶的邊牧打轉(zhuǎn)，毛茸茸的腦袋湊在一起，先生請他們在小賣部選了雪糕，糖紙撕開的瞬間，甜香混著青草氣漫開來。有個扎彩色頭繩的小姑娘說，過陣子過苗年，村里要斗牛，贏了的牛能戴大紅花；小導(dǎo)游搶過話頭，說他大伯會做斗雞肉，用酸湯煮，香得能勾走魂。我們約好下次來吃酸湯雞，他拍著胸脯說要當我們的“首席導(dǎo)游”，還得給我們留著寨門口的好位置看斗牛。</span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span style="font-size:22px;">離開時，太陽把吊腳樓的影子拉得很長。車后座放著剛買的蠟染方巾，竹香還沾在上面。突然想起鳥籠老師傅的話：“這些手藝不是給人看的，是我們過日子的法子?！被蛟S正是這樣，卡拉村的非遺才沒成博物館里的標本——它們在竹篾里、銀片上、藍布里，更在苗家人的煙火日常里，活得熱氣騰騰。</span>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