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童年留給我的記憶是一片饑餓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大約是1960年的樣子,三年自然災(zāi)害,饑餓是普遍現(xiàn)象。特別是河南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那年,我四、五歲。上面有個姐姐,下面有個弟弟。我比弟弟大三歲,全家自然是在吃的方面都是緊著弟弟,因?yàn)樗悄泻⒆?,用奶奶的話說,男孩子金貴不好養(yǎng)。女孩子潑達(dá)好養(yǎng)活。四、五歲的我,常常跟在姐姐后面,等她把弟弟喂飽了,才讓我吃點(diǎn)。因?yàn)槌淼慕憬愣紦瞥鰜砦沽说艿埽O碌亩际切┫嗡?。也不知道是我從小就飯量大,還是確實(shí)沒有吃進(jìn)肚里東西,反正從我記事起,每天都是在饑餓中度過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<br>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因家里沒有可吃的東西,也許是人的本能,我很小就會到地里找吃的。冬天吃過地里別人挖剩下的白萊根,紅蘿卜頭,冬天地里的凍紅薯。春天吃過河邊的茅草根、地里的野菜、樹上的葉子,只要不苦都往嘴里塞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最讓我難忘的是有一次錯把肥皂頭當(dāng)做小餅干,填進(jìn)嘴里就咀嚼,它一下子粘在牙上,吐也吐不出來,那個味道至今每每想起還回味無窮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那是一天晚上我特別餓,在昏暗的油燈下,我忽然看見瓷盤邊緣躺著個小東西——土黃色的,邊角被磨得圓滾滾的,像是喂弟弟剩下的小餅干??谒幌伦佑可蟻?。我捏起它就往嘴里塞,牙齒剛咬下去,一股澀味就順著舌尖竄進(jìn)喉嚨。不是餅干的甜,也不是饅頭的香,是像被雨水泡過的樹葉,混著點(diǎn)說不出的堿味,澀得人舌根發(fā)麻。更糟的是它粘在牙上了。我想把它吐出來,舌頭一裹,那東西軟乎乎地貼在臼齒上,像塊化不開的膠。我不敢哭,也不敢說,怕被姐姐罵。我就自己用手指摳進(jìn)嘴里亂挖,皂角的澀味混著眼淚往嗓子里鉆,連鼻尖都染上那股味。但那股肥皂味像生了根,好幾天里,我吃飯時(shí)總覺得牙齒縫里還沾著點(diǎn)肥皂味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 ql-indent-1">后來每次看見肥皂,我都會條件反射地抿抿嘴。那味道早該忘了的,可一想起那個餓極了的晚上,舌尖還是會泛起熟悉的澀——原來有些味道,是跟著狼狽又莽撞的童年,一起刻進(jìn)骨頭里的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(圖片來自網(wǎng)絡(luò))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