贛南三縣走馬觀花記

劉曉柊

遂（川）大（余）高速一通，贛南腹地的上猶、崇義、大余便成了周末出行的便捷去處。車輪輕快地駛過新鋪的柏油路。路面反射著淺褐的光，像一條被陽光熨燙過的綢帶，把城市的喧囂輕輕抖落，引著我們往青山深處馳去。三縣的風光，便在風里次第展開。 　　首站直奔上猶筑峰頂。上次來時遇著云霧，日落便成了遺憾。此番特意趕在傍晚六點登頂，我熟門熟路攀到最高處，碎石在腳下咯吱作響，山風卷著清爽撲面而來。同伴卻被停車點的兩匹高頭大馬吸引住了，他們索性騎馬上山，棗紅色與白色的鬃毛在風里飛揚，銅鈴隨著馬蹄叮咚作響。 　　天公依舊不作美，云霧像扯不開的灰紗，把整個天空遮蓋得嚴嚴實實，夕陽躲得無影無蹤。山風卷著衣衫獵獵作響，漫山風機葉片不急不徐地旋轉(zhuǎn)，嗡嗡聲混在風里，像是山神在低聲絮語。 　　下山時，猶江兩岸的燈火已蜿蜒成河。九點多的縣城依舊熱鬧，車流織著光帶，熙熙人群姍姍而行。店鋪亮著暖黃的燈，燒烤攤飄來的孜然香直沖口鼻，引人饞涎欲滴。夜市的喧嘩里，穿紅色短袖的老板正給烤串撒辣椒粉，油星濺在炭火上噼啪響，透著煙火氣的繁榮。 　　次日清晨，百年老店石磨坊里人聲鼎沸。老石磨在屋角吱呀轉(zhuǎn)動，金字招牌被歲月摩挲得發(fā)亮。就著晨光咬一口包米果，糯米香混著腌菜、筍干和臘肉的鮮脆，辣得鼻尖冒汗，是上猶最地道的早安。 　　駕車去陡水湖，如今它已換了“陽明湖”的新名字。游船破開鏡面般的碧波，濺起的水珠細碎如銀。陽光透過云縫斜斜漏下，一束束落在水面，隨波逐流間，化作萬千光點。汀島錯落有致，草木綠得像是潑了油彩。遠處的山巒半浸在水里，青黛色的輪廓被波紋揉碎，又重新拼合，宛如一幅流動的水墨畫。偶有白鷺掠水而過，翅尖點破倒影，攪起一圈圈漣漪。 　　船靠贛南樹木園。環(huán)島漫步，蘇鐵園的羽狀葉片掃過肩頭，珍品園的奇花異草令人大開眼界，熱帶植物園的芭蕉伸出手接住漏下的陽光。水波粼粼，清風徐徐，棧橋如帶，樹影婆娑，宛如行走在世外桃源，步子不由得慢下來。 　　風情民俗島上的秋千和鳥巢布景引得游人駐足，操著本地腔或廣東話的導游照本宣科地講解著。草皮屋里正演著節(jié)目，雜技魔術(shù)剛落幕，一個牛高馬大的裙裝表演者上臺亂吼亂舞，聲音粗獷，據(jù)說是兩性人，喧鬧讓人失了興致，便轉(zhuǎn)身回到水邊，看船影在波心輕輕搖晃。 　　午后轉(zhuǎn)道大余，南安府的牡丹亭是必去的。廣場上杜麗娘的塑像腳踏玫瑰，手提裙裾，亭亭玉立。門樓上“東方愛神”四個字格外醒目。踱進“后花園”，藤蔓順著磚墻往上爬，牡丹亭的飛檐挑著流云，走進亭內(nèi)閉目靜坐，柳夢梅與杜麗娘的生死癡纏仿佛就在眼前。湯顯祖當年被貶路過此地，聽聞這段故事寫下千古名篇，倒應了“失之東隅，收之桑榆”的道理。 　　踏上梅關(guān)古道。四月份曾從廣東南雄往上走到梅關(guān)，此番又從江西大余登上關(guān)樓，正好走全了這條千年驛道。相傳秦時庾勝將軍鎮(zhèn)守嶺南，披荊斬棘開創(chuàng)此道，唐時張九齡奉詔拓寬，便有了這連接南北的商貿(mào)通途。 　　云封寺的悠揚鐘聲響徹耳畔，詩碑林里刻著歷代文人的憂愁與曠達，楓香王的濃蔭遮天蔽日，陳毅避難處藏著革命者的堅貞。一步步走到梅關(guān)，關(guān)樓內(nèi)外，仿佛能看見六祖弘法的身影、謫人趕路的風塵，還有商賈往來的喧囂，青石板上的凹痕，都是時光踩下的腳印。 　　返程過崇義。這個由王陽明剿匪后倡議設(shè)立的小縣，人口不過十七萬，卻藏著深厚的底蘊。陽明殿里，檀香裊裊?？粗壬蕉ǚ嘶迹贪傩臻_墾耕種、向?qū)W崇義的事跡，墻上“知行合一”“格物致知”的字句透著溫潤的光澤。山風溜進殿門，翻動《傳習錄》紙頁的聲響，似是先生在輕聲提點：心之所向，素履以往。一路的奔波都沉淀下來，心也跟著靜了。 　　三個縣走下來，像翻閱一本帶著墨香的鮮活畫冊，每一頁都透著獨有的韻致，既有山川潑墨的自然秀色，又有人文沉淀的厚重義理，更有尋常巷陌的煙火溫暖。 　　窗外的風景漸行漸遠，遠處山岡上的風機還在不緊不慢的輕轉(zhuǎn)，心里卻盛滿了這趟走馬觀花的踏實，連掠過車窗的風都帶著一股回甘。這趟行走，不只是看過風景，更是把一段真實的人間，輕輕揣進了心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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