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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 class="ql-block"> 當索道轎廂穿過薄霧，山風掠過樹梢。玻璃外的綠意一層層沉下去，像被誰抽走了底色，露出赭紅的巖層與灰白的云絮。我們好像接到了從高山遞來的請柬，期待下得索道便能一睹梵凈山真容，只是沒想到，進門先要接過一副更沉的擔子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下了索道，還有1400多級臺階的木棧道等待我們?nèi)ヌ魬?zhàn)。木棧道像條褐色的綢帶纏在山腰。在陽光下泛著微光，每一級都嵌著細密的木紋，是無數(shù)腳掌磨出的包漿。起初還能數(shù)著數(shù)兒往上挪，后來只剩喘息聲與木階的吱呀應和。膝蓋在發(fā)沉，汗珠子順著額角往下淌，卻舍不得停下，“無限風光在險峰”，堅持就是勝利，蘑菇石就在前面靜靜地等待著每一位頑強的攀登者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蘑菇石果然在等。幾塊巨石摞成的模樣，真像雨后從巖縫里鉆出來的菌子，粗礪的石身頂著“傘蓋”，竟透著股憨態(tài)。可換個角度看又不同了，云霧漫過來時，它像披了紗的巨人，腳掌扎在巖層里，頭頂直戳云天。我們繞著它轉(zhuǎn)，看陽光忽而從云縫里漏下來，給石棱鍍上金邊，忽而又被濃霧吞了去，只剩模糊的輪廓在風里搖晃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往老金頂去的路，終究是折了回來。約2500米的海拔像道無形的屏障，剛走沒幾步，霧就濃得化不開了。先前還能望見的峰頂，轉(zhuǎn)瞬間便隱進白茫茫的混沌里，只余下風穿過石縫的嗚咽。面對大自然，一切都要順其自然，不必強求，畢竟俺也是古稀之年了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在霧靄中若隱若現(xiàn)的紅云金頂，散發(fā)出一種神秘的魔幻，驅(qū)使我們一定要去征服自我。從蘑菇石緩緩下山往金頂走去，越靠近金頂，路越陡得驚心——最后那段石階幾乎是豎著劈下來的，鐵鏈在巖壁上懸著，銹跡斑斑的鏈環(huán)碰撞著，發(fā)出清脆的響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最艱難的一段，是近乎90度的陡直里，巖逢窄得只能通過一個人，風從耳畔呼嘯而過，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霧，倒生出些豁出去的勇氣。我們緊緊抓住鏈鎖，掌心立刻被硌出幾道印子。石階窄得只能放下半只腳，身體幾乎貼著巖壁，每向上挪一寸，都得讓膝蓋頂住石棱。在我看來: 這一段哪里是爬山，分明是在攀巖！冰涼的鐵鏈帶著山的體溫，咯吱作響的鏈聲，倒像山在替我們數(shù)著步數(shù)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15px;"><i>天仙橋連接著紅云金頂兩側(cè)的釋迦殿和彌勒殿，是一座石拱橋，跨度5米多長，寬約2米，建在距離地面2500米的金刀峽的懸空之中，由尺余大小的正方形石塊砌成。</i></b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攀上金頂?shù)哪且豢?，所有的累都被風卷走了。置身金頂不知是在云里還是在霧里，仿佛踏入了一場流動的夢境。腳下的石階若隱若現(xiàn)，剛邁出一步，云霧便像輕紗般漫過腳踝，帶著山巔特有的微涼，悄悄鉆進衣領。抬眼時，金頂?shù)妮喞陟F中忽明忽暗，鎏金的檐角偶爾刺破云層，漏下幾縷碎光，轉(zhuǎn)瞬又被翻涌的白霧吞沒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風過時，霧會忽然散開一道縫隙，遠處的山巒如孤島般浮在云海之上，可沒等看清全貌，那縫隙又被新的霧氣填滿，仿佛天地間的一切都在呼吸、在流動。耳邊只剩風聲與自己的心跳，塵世的喧囂被隔絕在霧靄之外，連時間都變得模糊，這一刻，好像站在天與地的交界，既腳踏實地，又輕盈得快要隨霧飄起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從金頂往山下走，陡峭的石階在腳下一級級鋪展開來。先前攀爬時那種膝蓋發(fā)酸、氣喘吁吁的沉重感全然散去，換成了一種近乎雀躍的輕快，像是卸下了肩頭無形的擔子，每一步都帶著慣性向下，腳掌落在石階上發(fā)出清脆的叩擊聲，回音混在霧里，悶悶的，又帶著點跳脫的意味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只是濃得化不開的霧總在眼前晃悠，像誰把整團整團的棉花揉碎了撒在空中。能見度撐死不過十米，前頭人的背影走幾步就變得模糊，再遠些，石階的盡頭便隱進白茫茫里，仿佛下一秒就要踩進云里去。伸手想撥開眼前的霧，指尖卻只穿過一片濕潤的涼，沾得指腹?jié)櫇櫟模B空氣都帶著水汽的清冽，吸進肺里，涼絲絲的，倒讓那下山的輕快里，又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 索道的轎廂緩緩下沉，手腕粗的金屬纜繩帶著輕微的震顫，將山風與云霧一同卷入耳畔。臨窗回望時，紅云金頂像位身披袈裟的長者，盤膝坐定在山巔，眉眼間帶著看透世事的平和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霧靄在他周身流動，如同輕柔的衣袂，將那陡峭的山尖襯得愈發(fā)穩(wěn)重。它就那樣靜靜地凝望著，不說話，卻像把千言萬語都融進了山間的風里。先前登山時錯過的景致、來不及細賞的細節(jié)，此刻都化作它眼底淡淡的期許。仿佛能聽見一聲溫和的叮嚀：今日的遺憾不算什么，山總在這里等，等你們某天再來，把未看夠的云海、沒聽清的風聲，一一補全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 轎廂繼續(xù)下沉，金頂?shù)妮喞獫u漸被濃霧吞沒，最后只剩一片白茫茫的山影。可那道目送的目光，卻像刻在了我的心里，帶著山的厚重與溫度，伴著索道的嗡鳴，一路隨我們沉入山下的人間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