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涎水河畔，麥?zhǔn)找堰^，玉米也已播下，田野卻依舊枯黃一片。玉米苗雖頑強生長，卻因久旱無雨，僅靠村頭幾眼機井的灌溉，終究是杯水車薪。涎水河早已干涸，成了“涎水溝”，河床上卻長滿了比童年記憶中更為茂盛的野草，連曾經(jīng)的小路也被遮蔽。村中道路日益寬敞平坦，河兩岸鱗次櫛比地建起了一棟棟磚石樓房。自來水早已入戶，但那些曾滋潤童年夢想的坑塘與橋頭古井卻悄然消失，連同立于井邊、記錄涎水河前世今生的石碑也一同湮沒在時光里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前幾天午后，大約三四點鐘，我尚在夢中，發(fā)小H軍獻(xiàn)突然來電。他說：“今天，紅雨走了……一會兒就拉回來了?！蔽疑性诿院忻腿磺逍?，追問：“哪個紅雨？”他答：“是L紅雨?！蔽矣謫枺骸笆裁磿r候的事？”“中午，他弟弟剛打電話來。”我沉默片刻，說：“好，我知道了，一會兒我回去看看?！?lt;/p> <p class="ql-block">畫面一轉(zhuǎn)，童年時光悄然浮現(xiàn)。他家在我家前排，父親是機械廠工人。我們一同上學(xué)，三年級時，我倆成績在班里名列前茅。他家藏有一本線裝古本《三國演義》，是那種從右至左、從上至下閱讀的繁體豎排本。在那個書籍匱乏的年代，這無疑是令人艷羨的精神食糧。他還有一整套魯迅文集，我猜他比我更早讀過《狂人日記》，因為他曾眉飛色舞地向我講述其中的片段。</p>
<p class="ql-block">后來我們各自成長，我繼續(xù)升學(xué)，他則選擇學(xué)廚。我上大學(xué)時，他已能在灶臺前揮勺掌勺；我工作后，他已在村頭開起小飯店，生意日漸紅火。然而不知從何時起，他染上了賭博的惡習(xí)，尤其在酒后，常被人哄勸著去賭，十賭九輸。飯店生意隨之走下坡路，他幾次信誓旦旦要東山再起，卻終究未能翻身。再后來，妻子與他離婚，帶著女兒遠(yuǎn)走他鄉(xiāng)。他繼續(xù)沉溺于酒精，從夜晚到中午，甚至清晨都離不開酒。股骨頭壞死致殘后，他仍未醒悟。我看著他，仿佛看到了“閏土”的影子。只是年少時我們還能談閏土，而今，我們不再談了。</p>
<p class="ql-block">為生活奔波，我們各自東西，平日鮮少相見，只有春節(jié)或同學(xué)歸來時才能碰面。直到他去世前，我才知道他曾向多位同學(xué)借錢度日。命運如河，他終究隨波而去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他的葬禮上，兒子和女兒都回來了。天空陰沉，大片濃云從四面八方涌來，仿佛要遮蔽整個藍(lán)天，豆大的雨點即將傾瀉而下。眾人慌忙拿來塑料篷布，將墓穴遮蓋，以防雨水灌入。風(fēng)過云散，雨未至，一切似是虛驚一場。前來送別的，多是親戚與本村幾位發(fā)小。他的父親與兄弟未通知兒子通知我們這些老同學(xué)，我也沒能聯(lián)系上其他同學(xué)。</p>
<p class="ql-block">他最后在他兄弟的廠里打工，那天中午沒吃飯，說自己不舒服，便躺下休息。躺下后愈發(fā)不適，心口疼痛，兄弟急忙送他去醫(yī)院。病來如山倒，生命終究止步于醫(yī)院。</p>
<p class="ql-block">人生啊，一步一履，皆是選擇。要有志氣，更要有健康。醒悟，從不嫌晚。從現(xiàn)在開始，還來得及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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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 class="ql-block">“雨”去歸塵，荒草萋萋。開始與結(jié)束，仿佛只在一念之間，沒有明確的界限。就像那干涸的涎水河，曾經(jīng)滋養(yǎng)過我們的童年，如今只剩溝壑與雜草。而我們，也只能在回憶中，尋找那逝去的雨痕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