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<b>雨落聽風(fēng)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一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林浩然第一次給“雨聲凌凌”留言，是在一個無星無月的深夜。論壇的帖子沉到第十頁，像被世界遺忘。他敲下一行字：“你的文字，像雨落在鐵皮屋頂，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，很好聽?！?他沒想到會收到回復(fù)，更沒想到回復(fù)來得那么快——“謝謝，鐵皮屋頂很孤單吧？”那一刻，他心里某處銹跡斑斑的鐵皮，被輕輕敲了一下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二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他們隔著網(wǎng)線聊文學(xué)、聊老電影、聊童年時偷偷養(yǎng)死的蠶。林浩然從不提“喜歡”，他怕一提，對方就會像上一個突然消失的女網(wǎng)友一樣，蒸發(fā)在屏幕后面。直到某天，楊凌蕓發(fā)來一張照片：雨中的梧桐，葉尖掛著水珠，像一串未說出口的嘆息。她說：“這是我下班路上拍的，忽然想給你看?！?林浩然盯著照片，心臟像被水珠砸中，啪嗒一聲，碎出一個小口。他打下一行字又刪掉，最后只回：“很好看，像你的眼睛?！?lt;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三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見面那天，天氣預(yù)告說有雷雨。林浩然提前兩小時到了咖啡館，把要說的話在心里排練了十七遍：1. 你好。2. 你比照片還好看。3. 我……可以牽你的手嗎？可當(dāng)楊凌蕓推門進來，帶著濕氣和雨聲，他所有臺詞都蒸發(fā)。她遞給他一把折疊傘，傘柄還帶著她的體溫?！芭履懔苡??！彼f。那一刻，林浩然忽然想哭。他想起小學(xué)時，全班春游，只有他沒帶傘，躲在屋檐下數(shù)雨點。沒人遞傘給他。那天，他鼓起勇氣握住她的手。她沒有抽走，反而把指尖塞進他掌心，像把鑰匙塞進一把多年未開的鎖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四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夜里，他們走到江邊。雨真的落下來，打在江面，打出千萬個小坑。楊凌蕓說：“我小時候在江邊等過一艘船，等它帶我離開家。后來船來了，我卻沒上?！绷趾迫粵]問為什么。他只是把外套披在她肩上，輕輕說：“以后我陪你等下一艘?！庇曷曁螅淮_定她有沒有聽見。但他感覺到她的肩膀在抖，像一只被雨打濕翅膀的鳥，終于找到可以停靠的樹枝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五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后來，爭吵也有過。林浩然的多疑像頑固的苔蘚，總在陰雨天瘋長。一次，他半夜發(fā)消息：“你是不是后悔那天把傘給我？”楊凌蕓第二天清晨出現(xiàn)在他樓下，頭發(fā)上還沾著霧氣。她沒說話，只是把一把新傘塞給他，傘柄掛著一張便簽：“下次下雨，我們一起撐?！绷趾迫晃罩鴤?，忽然想起母親去世那年，他七歲，站在殯儀館門口，手里攥著一張被雨水泡皺的公交票——沒人來接他。他第一次主動抱住楊凌蕓，抱得很緊，像抱住童年的自己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六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故事沒有轟轟烈烈的橋段。他們一起做飯，燈泡壞了就換；一起看電影，字幕沒了他讀給她聽；一起逛舊書店，她淘到一本缺頁的《詩經(jīng)》，他補寫缺失的那句：“風(fēng)雨如晦，雞鳴不已。”某個晴天的午后，林浩然在陽臺晾衣服，回頭看見楊凌蕓窩在沙發(fā)里睡著了，陽光落在她睫毛上，像撒了一層碎金。他忽然明白：原來所謂“永遠”，不過是無數(shù)個這樣的瞬間，像雨點落在鐵皮屋頂，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，匯成一條安靜的小河。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七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r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多年后，林浩然在日記里寫：“我曾以為自己是一間沒有窗的屋子，直到你帶著雨聲進來，告訴我，屋頂也可以用來聽風(fēng)?！倍鴹盍枋|在旁邊添了一句：“風(fēng)一直在，只是你終于肯抬頭?！?lt;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