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 class="ql-block">攝影/后期:藍(lán)天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出鏡:huihui520</p><p class="ql-block">場地:古漪園</p><p class="ql-block">美篇號:9757694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七月末的日頭，像是燒紅的烙鐵，懸在頭頂上烘烤著人間。人行道上熱氣蒸騰，似乎連影子也要被烤化了，軟綿綿地貼著腳后跟，拖曳著不肯前移。偏是這蒸籠似的周日，我偏要尋那古漪園去，尋那荷花的清涼——這念頭竟如飛蛾撲火般固執(zhí)，明知酷熱難當(dāng)，偏往火焰深處去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古漪園果然名不虛傳，樹木森森，亭臺錯(cuò)落，似潑灑開一卷古雅水墨。循著蜿蜒木道漸入深處，暑氣也似乎被綠意吸吮去幾分。木道兩側(cè)，便是荷塘了。荷葉闊大如翠蓋，層層疊疊，幾乎要遮蔽了水面；荷花則從這濃綠里探出頭來，或粉或白，亭亭玉立。游人如織，長槍短炮對準(zhǔn)花影，快門聲此起彼伏，竟如同這暑氣里的另一重喧囂，喧嘩著要把這靜美也一并吞嚼下去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我亦在花影里逡巡，鏡頭里盛滿了粉白紅艷。然而就在我俯身欲拍一朵半開的粉荷時(shí)，天色驟然沉了。抬頭望去，不知何時(shí)，天際濃云早已如墨汁般翻卷匯聚，壓城而來。風(fēng)乍起，先是試探著掠過水面，隨即驟然發(fā)力，滿塘荷葉如無數(shù)面翻動(dòng)的綠旗，嘩啦啦響成一片，竟掀起一股綠色的浪濤來。游人驚覺，快門聲戛然而止，紛紛仰首望天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未及回神，沉雷已滾過頭頂，如同巨大的石碾在鉛灰的天幕上轟然碾過。豆大的雨點(diǎn)毫無征兆地砸落，噼啪作響，轉(zhuǎn)瞬間連綴成線，織成密不透風(fēng)的雨幕。天地之間，唯余一片喧嘩的灰白。雨傘在狂風(fēng)中徒勞地掙扎，傘面翻飛如殘蝶，雨水早已無視遮蔽，肆意澆灌著人們的肩頭。人群倉皇，驚叫著涌向近處一座飛檐翹角的亭子。小小的亭子瞬間被濕漉漉的軀體填滿，水汽彌漫，帶著泥土和植物的腥氣，混雜著人們急促的喘息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我緊貼亭柱，雨水順檐角流成水簾。亭外已是白茫?；煦缫黄?，天地盡被這傾盆之水縫合了。目光艱難地穿透雨簾，望向方才喧鬧的荷塘。奇景卻在此刻誕生：風(fēng)狂雨驟之中，滿塘的荷葉非但沒有低伏，反而被雨水激得愈發(fā)精神抖擻，它們翻卷著、承接著、滾動(dòng)著萬斛銀珠，仿佛無數(shù)綠色的玉盤，在天地間奏響一曲鏗鏘的打擊樂。荷花呢？風(fēng)雨洗去了脂粉氣，花瓣濕透，沉甸甸地低垂，卻顯出一種罕見的、驚心動(dòng)魄的清絕。雨點(diǎn)擊打花瓣，水花四濺，每一朵花都在灰暗混沌的背景里，獨(dú)自亮著，竟似淬火而出的精魂，于狼狽中綻放出孤高的氣度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心中忽地一動(dòng)。如此雨荷，豈可無人相襯？我側(cè)首對身邊的huihui520低語：“此景難逢，需得人花共歷風(fēng)雨。”huihui520聞言，眸中倏地閃過一道光，不待我細(xì)說，她已轉(zhuǎn)身向亭角一位避雨的中年女士，三言兩語便借來一把素色雨傘。未等我叮囑小心，她已撐開傘，毫不猶豫地撞入那白茫茫的雨幕之中。雨點(diǎn)瘋狂地敲打著傘面，發(fā)出沉悶而密集的鼓點(diǎn)。她小小的身影在瓢潑之中奮力向前，奔向荷塘深處。那背影在天地混沌里顯得如此單薄，又如此執(zhí)拗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我屏住呼吸，舉起相機(jī)。取景框里，狂風(fēng)撕扯著她的裙裾，雨水如簾幕般模糊了邊界。她終于艱難地站定在木道延伸向水面的盡頭，荷影環(huán)繞。素傘之下，她微微側(cè)首回望亭子方向。就在這驚鴻一瞥的瞬間，我按下了快門。風(fēng)雨如晦，人影朦朧，唯有傘下回眸的剎那眼神，穿透重重雨幕，竟與那風(fēng)雨中搖曳的荷魂遙遙呼應(yīng)，構(gòu)成一種無聲的對話。天地蒼茫，萬物模糊，唯此一刻，人與花皆在自然的暴烈洗禮中，顯影出生命原初的倔強(qiáng)與澄澈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風(fēng)雨來得急，去得也突兀。未幾，云散雨收，陽光重新潑灑下來，蒸騰起一片迷蒙的水汽。游人陸續(xù)走出亭子，帶著劫后余生的輕松，重新舉起相機(jī)。被暴雨滌蕩過的荷花，花瓣上滾動(dòng)著水珠，在陽光下折射出碎鉆般的光芒，確乎是更添清麗了。然而我心中明白，方才那場暴烈中的相遇，那混沌里短暫而清晰的顯影，才是真正烙入魂魄的景象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歸家后，對著電腦屏幕上一張張濕漉漉的影像，我沉吟良久。最終，指尖輕點(diǎn)，將色調(diào)緩緩調(diào)向青橙二色。青色漸次加深，如幽潭，如寒玉，仿佛能沁出雨水的涼意，那是被暴雨徹底浸透、洗盡浮華后的底色——沉靜、深邃，帶著水底世界的微光。橙色則緩緩暈染，像暗夜里的燭火，像寒潭中躍出的錦鯉鱗光，帶著微溫，在青色的冷冽中倔強(qiáng)地燃燒。這青與橙，冷與暖，沉靜與躍動(dòng)，就這樣在方寸之間對峙、交融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我凝視著這青橙交錯(cuò)的畫面：惠惠在雨中回望的身影，傘下那一點(diǎn)微弱的暖色，被無邊無際的冷青所包圍、所浸透，卻未被吞噬。這色調(diào)，哪里只是調(diào)色盤上的游戲？分明是暴雨過后，世界顯影的魂魄底色。那鋪天蓋地的青，是混沌宇宙無情的幕布；而傘下那一星執(zhí)拗的橙，則是人類面對蒼茫時(shí)，從骨血里燃起的、不肯熄滅的微焰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原來這世間，最深沉的美，往往誕生于猝不及防的澆淋與狼狽不堪的堅(jiān)持。驟雨突襲，亭子成了我們唯一的方舟，而惠惠闖入雨幕的身影，竟如一根刺破混沌的銀針。她在鏡頭里定格，與風(fēng)雨荷花一同被青橙的調(diào)子浸染——那青，是宇宙無垠的冷寂底色，是暴雨洗出的靈魂本相；那橙，則是生命在無邊寒碧里，執(zhí)意擎起的一豆心燈。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所謂塵世行走，不過是在驟雨淋頭的狼狽中，竭力護(hù)住這點(diǎn)心火不滅，并最終在青色的天幕下，照見彼此靈魂深處那一點(diǎn)不肯沉淪的、溫暖的橙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