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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大紅(文:薛志民)

無憂無慮

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　　指甲花，又名小桃紅，學名鳳仙花?！靶〈蠹t”是我們這里的俗稱，比較而言，我更喜歡這個名字，很質樸，很通俗，又很嫵媚，很女性，有種小家碧玉、甜心可愛的感覺。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小大紅，長相一般，個子不高，棵形不大，葉長而尖，花小而密，落落大方，秀秀氣氣。它是草本花卉的一種，根上生莖，莖上生葉，葉間生花，花罷結籽，平平淡淡，規(guī)規(guī)矩矩。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花開時節(jié)，小大紅滿樹通紅，像穿著紅格子襖的鄰家小妹，低眉含笑，熠熠生輝；像彤彤燃燒的火炬，照亮了柴門草戶，照亮了土墻舊屋，照亮了一個個女孩子黑色的瞳仁，照亮了一顆顆追求美的火熱心房。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“接天蓮葉無窮碧，映日荷花別樣紅?！卑押苫▽懙们О倌陙頍o人超越的詩人楊萬里，將小大紅也寫得多姿多彩，旖旎繾綣。“細看金鳳小花叢，費盡司花染作工。雪色白邊袍色紫，更饒深淺四般紅?！痹娙嗣钍忠稽c，凡花一株，也便錦繡無限。</b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　　“以鳳仙花染指，自宋已然?！痹卩l(xiāng)下，凡有女孩子的地方必有指甲花，凡是女孩子必包紅指甲?？茨且粯浞被?，女娃們早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，吵著鬧著要娘給她們包。娘說，著急吃不了熱豆腐，再急，也得等喝罷湯。是啊，不打發(fā)一家人喝罷湯，不打發(fā)雞子上架豬入圈，娘白天哪來的功夫。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當一切鑼罷鼓罷，復歸平靜，一鉤銀月緩緩地爬上高高的樹梢。娘終于擦了擦手，喘了喘氣，準備給女娃兒們包紅指甲。小大紅花像爆米花那么大，蓬蓬松松，摘一大把，捧在手里，又像一大朵花，格外喜人。把石臼洗干凈，放入小大紅花，加入一兩塊明礬，明礬主要是加速色素附著。然后，像搗蒜泥一樣，用石棒在石臼里有節(jié)奏地搗著，那花就吐出鮮艷汁液，變成紅色花泥。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先別急，還得備些梅豆葉或麻葉。麻葉沒有梅豆葉柔性大，但種梅豆的人家不是太多，得四下去尋。一架梅豆一架風，梅豆是爬藤植物，遇樹爬樹，逢墻爬墻，爬得詩情恣意。“昨夜庭前葉有聲，籬豆花開蟋蟀鳴”“豆花似解通鄰好，引蔓殷勤遠過墻”。梅豆葉鋪得平平展展，再找來團棉線繩子。一場美妝，拉開帷幕。</b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　　女娃們早就等不及了，一個個在娘身后排著隊，伸著人參一樣的小手。娘捏一撮花泥，敷在手指上，用梅豆葉一裹，裹成筒狀，然后對折，翻上去；再用棉線噌噌噌一纏，打個結，牙一咬，線斷事成。包紅指甲像包粽子一樣，有種令人期待的喜悅。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娘的神情一絲不茍，滿臉喜氣；女娃們屏息而立，凝目而視。整個過程，像嬰兒抓周那樣神圣，像蒙童的開筆禮那樣莊重，像印度的點眉心痣那樣虔誠。一些臭小子也擠擠擰擰，想嘗試一下，被娘訓得滿臉通紅，比那小大紅還紅。“男娃子家，染一手紅指甲，弄得一身女家子氣，不怕別人笑掉大牙？”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包了左手，包右手，包了手指，包腳趾。女娃們恨不得用小大紅把自己通身都包個遍，包得“無意苦爭春，一任群芳妒”。包到大半夜，一個個抱著美好的夢幻，進入甜蜜的夢鄉(xiāng)。那夢做得小心翼翼，手不能亂動，腳不敢亂彈，要不梅豆葉就蹭掉了。</b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　　第二天一大早，她們像揭魔法盒一樣，急不可耐地解開梅豆葉。哇塞——十個手指全變了樣，如紅瑪瑙般晶瑩剔透；再看那雙腳丫子，仿佛“纖纖玉筍裹輕云”。不過，你得穿上透風鞋，就是涼鞋，要不“金屋藏腳”，咋去人前顯擺？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噢，小大紅；噢，指甲花；噢，鳳仙花。在那清貧如洗的年代，在那單調重復的日子，你是一只畫筆，把女孩子們涂抹得笑靨如花，你是一團火焰，點燃了無數(shù)個童年五彩斑斕的夢幻。</b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　 小大紅的種子像芝麻果，藏在果殼里，成熟后由白變黑，果殼自然炸裂，細小的種子迸得滿地都是。第二年春天，春雨春風春陽出來打個照面，一對葉芽就鉆出地面。今年種了，明年生，明年生了，后年接著生，小大紅大都屬于自來生，不必特意下種。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小大紅的花期很長，能開三四個月。入秋后，花敗葉黃，漸次剩下光禿禿的莖。這時，要把它連根拔起，捆起來，掛在房檐下。干啥？它的莖又稱“鳳仙透骨草”，有祛風濕、活血止痛之效，用于治風濕性關節(jié)痛、屈伸不利。農村人田間勞作，尤其是孩子們喜歡爬高上低，難免有跌打損傷。把小大紅莖放在開水里熬一熬，先用蒸氣熏，再用熱水洗，便可消炎去腫止痛。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天地生百草，百草皆有用。我們那里還有種風俗，把艾葉煮了，用這款湯給滿月的嬰兒洗澡?？梢匀駳?，防濕疹，抗菌消炎，增強免疫力。你說神奇不神奇？不過，有些人家不注意收納，到用的時候只好四處去尋。爺爺是個“陳事”人，常常把保管的小大紅棵和艾草送人使用。愛物惜物，寬備窄用，多實惠的道理。</b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　　與小大紅同屬農村當家花卉的，還有種花叫燒湯花。它可以說是小大紅的姊妹花，有小大紅的地方，必有燒湯花。燒湯花也有個學名——紫茉莉。紫茉莉雖然好聽，但人人皆知燒湯花，未人知曉紫茉莉。小大紅，燒湯花，仿佛家里養(yǎng)的小貓和小狗，那般土里土氣，又那般親近可愛。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燒湯花白天休息，一到傍晚就紛紛綻放。它的花，如漏斗，似喇叭?；ㄩ_時分，仿佛小喇叭開始廣播了——“燒湯了，燒湯了”。于是，家庭主婦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，鉆到廚房，和面，搟面，做一鍋清湯面或糊涂面。晚上不干活，只需喝些清湯寡水，把肚子誑飽就可以，所以農村人把吃晚飯叫喝湯。</b></p>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燒湯花有多種顏色，紅的嬌艷似火，紫的深沉如鐵，黃的瑩瑩賽金，白的純凈若雪，開得鬧鬧騰騰，潑潑灑灑，喜氣洋洋，宛如一道秀色可餐的下飯菜，湯面條也跟著成了美味佳肴，被吸溜得滋滋有聲。</b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　　假如時光可以倒流，在落日映照的小院，小大紅和燒湯花明明艷艷，一青蔥少年半蹲在老屋宅前的青石臺階上，耳邊傳來娘的吆喝聲“喝湯嘍”，這情景是不是也很溫馨浪漫……</b></p> <p class="ql-block"><b style="font-size:20px;"> 本文作者薛志民</b></p>